营商环境是如何被破坏的？

来源：秦朔朋友圈

对于区域经济发展来说，营商环境越来越重要，它既是生产力又是竞争力，这早已形成共识。

优化提升营商环境，是一个漫长又系统的工程，需要形成合力、久久为功。

但破坏营商环境可能只需要“一个人、一刹那、一件事”。

今年7月25日，江西省上饶市万年县委书记毛某被实名举报“性侵女下属”，举报者是万年县上坊乡原党委书记李某的父亲。

次日晚，毛某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主动向组织交代问题，接受江西省纪委省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整个事件最可怕的地方在于——2024年5月23日，这位女下属李某与县委书记毛某发生争执并声称要去省纪委监委举报毛某，3天后李某被万年县纪委监委带走。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退休干部举报当地县委书记事件。

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一位75岁的退休干部写信举报当地县委书记李某，却被当地县公安局刑事拘留，被县检察院批准逮捕并移送审查起诉。

媒体报道引发巨大社会舆论后，迁西县检察院以“不存在犯罪事实”为由对上述举报人撤回起诉。

三个月后，县委书记李某官宣被查。

可能有读者会问，这两起事件都没有牵扯到市场主体，为何会与营商环境挂钩？

笔者从多地纪委监委公开曝光的损害营商环境典型问题案例中发现，“以权谋私、任性用权”是营商环境破坏者的关键词、常见病。

国家最高领导人多次强调：“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

换而言之，最差的营商环境就是“滥用职权、没有法治”。

上述两起事件中，两位县委“一把手”的权力显然没有被关进制度的笼子里，由此暴露出来的问题，可能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我们普通读者看到这样的新闻，也许只是“吃个瓜”，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创业者企业家群体看到这样的事件，会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很难不对去当地投资兴业望而却步。

事实上，前面两位“一把手”任期之内，当地经济发展确实出现了明显滑坡。

李某在唐山市迁西县担任县委书记的时间是2022年10月至2024年4月，我们选取2023年度观察，迁西县当年GDP为343.5亿元，相比2022年的360.2亿元，名义增长-4.64%，全唐山市倒数第一。

今年第一季度，迁西县的GDP增速同样蝉联全市倒数第一。

毛某在上饶市万年县担任县委书记的时间是2021年7月至2024年7月，我们选取2022年度和2023年度观察，2022年，万年县地区生产总值209.88亿元，同比增长4.6％，在全市排第11位，也就是倒数第二位；2023年，万年县GDP208.40亿元，名义增长为-0.7%，在上饶12个县市区里排名倒数第一。

也许你觉得这里可能一直不太行，笔者也有此怀疑，所以又查阅了2020-2021年的万年县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2020年，万年县地区生产总值174.26亿元，同比增长4.4％，分别高于全省0.6个、全市0.3个百分点，在全市排第3位。

2021年，万年县地区生产总值199.39亿元，同比增长9.1％，分别高于全省0.3个、全市0.1个百分点，在全市排第5位。

不好意思，万年县的“大好形势”就是在毛某任上戛然而止的。

“一把手”任性用权，毁掉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政治前途，还会极大影响一个地区的发展、一方百姓的福祉。

良好的营商环境本质上是一个政府的行为有约束、可预期、可信任。

新华社曾刊发一篇经济随笔称，不少企业负责人反映，在面临投资地选择时，宁可用更高的土地成本、人力成本，去换取更优的营商环境，也不愿意拿着所谓的补贴和优惠去营商环境相对滞后的地区，因为只有便捷高效、公平竞争、稳定透明的营商环境，才会有稳定的预期。

几年前笔者去佛山市南海区调研也印证了这一观点。当地一位政府官员聊起企业“用脚投票”的问题，他说当地一些企业曾受到外地土地、人力等要素成本更低的因素影响，外迁过一段时间，没想到过了几年又迁了回来，回归的决策考量就是营商环境。

营商环境的重要性已是共识，各地也都在比学赶超。但一些地方政府组织外出学习先进地区营商环境时，往往只看到对方做了什么，却看不到人家不做什么；只看到了“有求必应”很重要，却没看到“无事不扰”同样重要。

前不久北方地区一位政府官员跟笔者聊起他带队去浙江某地考察学习的事情。在跟当地政府接洽学习内容的时候，他提议去当地两家代表性企业考察学习，然后在企业会议室里两家政府开个座谈会深入交流下，结果对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提议——不能在企业里开座谈会，没有企业的议题就不要打扰他们。

这位官员特别感慨，他们当地习以为常的做法，对方却觉得不可思议。人与人的思维差异很大，地区间的思维差异何尝不是呢。

笔者经常在全国各地调研，有的政府会安排在调研企业里用餐，有的根本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事情看上去好像很小，但也是当地营商环境的一个写照。

营商环境的优劣往往是一个地方政府工作作风、思维方式的映射，并进一步导致了经济发展走向的差异。

观察各类营商环境排行榜不难发现，营商环境排名与经济发展的质量高低关联度极高。

国务院前不久公布的《公平竞争审查条例》，已于今年8月1日起施行。

依据《条例》，为保障各类经营主体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各地地方政府不得给予特定经营者税收优惠以及选择性、差异化的财政奖励或者补贴。

这意味着，地方政府间无增量的内卷式竞争将成为过去时，而营商环境的比拼将成为区域经济竞争的最大筹码、最大变量。

营商环境好，市场主体涌入，公共资源的成本被摊薄、稀缺要素的价值被抬升，进一步吸引和带来更优质的资源。

营商环境差，不能给市场主体以安全感和稳定的预期，所有要素的价值都将大幅贬值乃至一文不值，从而形成负反馈。

而建设好的营商环境，地方政府尤其是“一把手”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法治化运作，让市场主体形成“稳定预期”“长期预期”，由此系统降低经济活动的“制度成本”，从而激发区域发展的活力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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