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特辑①丨宋燕:嗨!曾老师

2023-09-07 06:40:13 - 上游新闻看点

“春蚕”特辑①丨宋燕:嗨!曾老师

嗨!曾老师

文/宋燕

12岁那年我上初一。记得开学的第一天,讲台上戴着老花眼镜的圆圆胖胖的小老头儿就告诉我们,他只是来代课的,而我们的语文老师因为刚大学毕业,需要实习一个月以后才能正式上岗。这样啊!代课的!少年时的我们,没把这小老头儿“放在眼里”。

就在小老头儿讲完话的当天下午,班里便来了个文弱秀气的小男生。简单而干净的白色T恤,白净而接近苍白的瘦脸上架着一副褐色的塑胶眼镜。一连数日,他总是夹着本语文课本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仿佛一缕幽魂。

当眼镜男生静静地来听了N节语文课后,班里后排的几个大个子男生便开始蠢蠢欲动。按惯例,一般坐在教室后面的男生基本都是不爱学习自甘堕落的学渣,上课时抽烟喝酒打牌吹牛是常事。而又因为近墨者黑的道理,眼镜男生来的当日便被后排的几个男生从心理上认定其跟他们是同道中人。

因此,某日语文课上,一刘姓同学手拿一把扑克牌,低声地唤着眼镜男生:“来,诈金花。”本来刘姓同学这一声呼唤代表着绝对地友好,无奈那眼镜男生却充耳不闻,仍然两眼紧盯黑板目不斜视。刘同学真心抛出的橄榄枝仿佛一下子被眼镜男生践踏在脚底,且还不依不饶地使劲在地上扭了两脚。刘同学自是满心不悦,又无处发泄,当场抛了一句:“妈的,有一天你撞到老子手头,老子叫你好看!”哈哈,现在想来,人啊,就是不能把话说绝,不然真叫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青春的时光,总是那般无情。转眼9月秋燥的阳光开始变得温婉而柔和,瞬间又化为了10月金色的风。当女生们正沐浴着秋风憧憬着未来语文老师的模样时,语文课代表的一句话却犹如晴天霹雳般地在班里炸开了锅,但我更相信当刘同学听到这个消息时更应该口吐白沫,当场晕厥。因为那个被班里众多女生憧憬了无数次的梦中情人模样的语文老师,竟然,竟然就是教室后排那个安安静静的眼镜男生。以至于N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回忆起这一幕时,仍觉得这个噩耗对于班里那无数名花儿一样的女生,简直不亚于昨夜雨急风骤,今晨已是绿肥红瘦。话说,那时候的女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梦里的男主角要么像射雕里的杨康,白衣胜雪,羽扇纶巾,要么象驰骋绿茵的足球名将,疾风闪电,英气勃发。可谁曾料到理想与现实却总是那样背道而驰得让人哭笑不得。

真可谓飞得有多高,摔得有多痛啊。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眼镜男生——对了,交待一下,他姓曾。他便是N多年后,同学们一提起都还一脸坏笑阳光灿烂又啧啧称赞的曾老师。可爱而可敬的曾老师啊,你可曾想过,当年,小小的你竟然充斥着我们初中三年,65名同学整个少年时代的青春回忆。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曾老师一夜之间从众人唾弃的学渣,咸鱼翻身为众人景仰的语文老师,而且还担任着众星捧月的班主任要职。随便点个星星之火也能燎原啊。只是苦了那可怜的刘同学,曾老师正式上岗的第一天便把他直接从最后一排提携到了老师讲台旁设置的特殊位置。曾老师说:“你不是喜欢诈金花儿嘛,这下,我教鞭一响,随时要你的脑壳冒金星儿!”

多么可爱而可怜的刘同学啊,自从坐了特殊位置,便和同学们划清了楚河汉界,上课时金花是诈不成了,不过脑壳里头是不是在想周星星片子里的如花,我们便不得而知。只是常常上课时常常瞥见刘同学歪着脑袋,眼神涣散,涎漫嘴角。祸从口出啊,古人的教诲,一向都是那样深刻而深邃。

人们都说上帝是公平的,他如果为你关上一道门就一定会为你开上一扇窗。是的,对于帅哥这扇门上帝早就把曾老师屏蔽在外了。不过,想来曾老师也深有自知之明,因此在教学上曾老师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同学们常常吹牛说,曾老师一站上讲台就好像在表演,语气动作之夸张搞笑真可谓前无古人。

记得那时候学一篇文言文《狼》,说是一个屠夫卖肉回家,途中遇两狼,屠夫为免前后受敌,于是迅速地找到个柴垛靠在身后。而两狼,一狼匍匐于前假装睡觉,另一狼却不声不响地走掉了。这时屠夫奋起,一刀结果了假寐之狼,回首看时,不惊出一身冷汗,因为那走掉的另一狼原来已从柴垛后面进入,身子已进了大半“只露尻尾”。曾老师惟恐同学们不知尻尾为何物,于是用最通俗的语言说“尻尾就是屁股”说后估计仍觉不妥,可能他想兽与人的结构不一样,兽的屁股在身体末端,而人的屁股是在身体中间,而据说女生又是最不具备空间想象力的,这种高难度的想象可能会让很多女生犯难啊。所以曾老师又索性把前半个身体趴在讲台上,屁股对着同学,然后伸出一只手在尻尾部划着圈说:“狼的尻尾是这样的。”“哈哈”,一时全班哄笑。要知道,那时候全班同学都还处于青春迸发的懵懂期,对于森林里来了一头狼和一只鬼,是先射狼还是先射鬼的问题正争论不休乐此不疲,而曾老师竟然身先士卒,走在时代前列,向全班同学广而告之自己长着一只狼屁股,是多么富有献身精神啊。

当然,在如此具有献身精神的曾老师的指导和带领下,我们班的语文课长年充满着欢乐。同学们似乎也感染了曾老师的气息,一个比一个更活络,更快活。

记得又是一次文言文的学习《干将莫邪》。因为是选读课文,曾老师难得让大家清静一回,说这节课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大家自学,第二部分由同学们发言讨论。而就在同学们自学时,我曾偷偷地看过曾老师,估计曾老师是头天晚上因为陪他屋里那个人(曾老师当着我们的面说起曾师母,总是称呼其为屋里那个人)看电视剧看晚了,此时有些瞌睡。他便拿本书放在胸前,然后取下眼镜,装模作样地揉眼睛,实则正闭目养神。有时候真的佩服钱锺书老先生,钱先生曾说:“长年戴眼镜的人当众摘下眼镜尤如当众脱衣服。”而估计此时曾老师脱了衣服睡得正香。突然一个怯生生的男生惊扰了他的好梦,“老师,我想上厕所。”说话的是安同学,人如其名,平时都安静得像个闷葫芦,且一说话就脸红。估计此时因为三急逼得他坐立难安,又因曾老师闭目养神,根本没见他那举了又举的手,所以才鼓足勇气喊了声。不过,这个安同学也实在是没一点点眼力劲儿,此时,老师正闭目,你要上厕所便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老师反正看不见。可他却偏要叫一声,惊扰曾老师的春秋大梦。所以佛祖曾说“种什么样的因,便会得什么样的果”。谁曾想安同学这因果种得快,结得更快。当安同学从洗手间回来,还没坐稳时曾老师便发话了:“安同学,你来解释下干将莫邪这篇课文。”那安同学一来本就腼腆羞涩,二来估计因为三急本就无心学习课文,三来刚刚畅快的排泄估计早就忘了身负的重任。此时曾老师一发话,倒让他紧张得哆嗦起来。彼时,我就坐在安同学的前排,明显地感觉到安同学说话时板凳,桌子及语言仿佛自带配乐,一时钟鼓齐鸣,叮铃光郎,天摇地晃。当然正是这摇晃也摇晃出安同学惊世骇俗之论断。干将莫邪被安同学解释成了:“古时候有个干将叫莫牙(邪)”。因为邪字认不到,所以干脆发挥重庆人的特长认了半边字。当然,只这一句便足以激起千层浪,全班同学那个笑啊,那个叫啊,以至于到现在,我的记忆仍只停留在此,后面至于安同学如何下的场,曾老师到底是哭了还是笑了,都毫无记忆。

当然这后面还有很多关于语文课的笑话,比如说班里一个廖姓男同学,某次上课时老是转过身和后排女生讲话,曾老师连呼其大名几次,他仍然充耳未闻,最后曾老师无奈,一声“尿罐”脱口而出,那廖同学仿佛全身电击,瞬间安静。还比如课堂上当场抓住某男女同学之间所谓的情书,然后摇头晃脑给我们广而告之,我想这一切,不仅令我记忆犹新,不仅令我即使午夜梦回也还常常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这一切也更应该停留在初中三年每个同学的心里,这便是属于我们少年时代最美的成长印迹啊。

后来曾老师送我们毕业后,也改行不再当老师。由此,我们多么庆幸,我们成了曾老师惟一教过的学生,也为我们下一级的学弟学妹们感到惋惜。因为错了一年便错过一生,他们一生都无缘听到曾老师的语文课了。

而今,曾老师早已事业有成,也应该年近花甲了吧。前些年见过他,依旧白净斯文,混在同学堆里,依旧分不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作文至此,竟无别话,又逢教师节在即,便祝曾老师一生快乐,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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