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时期经济成绩单，是影响美国大选的关键因素
美国选民正以前所未有的细致度审视两位候选者的经济政策与经济政绩。
拜登的数据优势与选民的感知落差
《巴伦周刊》刊文提出，特朗普和拜登的经济成绩单好坏参半。特朗普接手时的美国经济已从2007~2009年的衰退中恢复，其任期内的就业增长和通胀水平较为温和。整体而言，特朗普任期内的GDP增长和就业增长更多是奥巴马时期的延续，而非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成就。拜登上任时，美国经济正从疫情中恢复，其推出的刺激措施叠加特朗普政府的刺激政策推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支出热潮和就业增长，但也因此，美国通胀水平显著上升，最终迫使美联储收紧货币政策。
具体而言，在特朗普执政的前三年里，经通胀调整后的美国平均GDP为2.6%，表现不俗但仍低于特朗普承诺的4%。美国跨党派预算监督组织“负责任联邦预算委员会”主席表示，特朗普执政时期的大部分增长来自减少税收和增加支出。
而拜登上任后，从2021年初到2023年末，美国实际GDP平均每年增长约3.4%。美国行动论坛主席表示，2021年的大部分增长来源于疫情停摆阶段之后的“经济自动复苏机制”。不过，在此前大部分经济复苏动力已经消退的情况下，2023年美国GDP仍然增长了2.5%。拜登团队认为，一系列迹象都表明经济已经强劲反弹。
问题在于，选民对于拜登政府经济成绩的体感似乎较弱。《纽约时报》与锡耶纳学院联合进行的最新民调中，超过半数（51%）的登记选民表示美国经济状况“较差”，23%认为“一般”，只有26%的人表示“良好”或“优秀”。
究其原因，相对于宏观经济指标，大多数选民更能直接感受到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工资、物价等指标的变化，通货膨胀仍是经济情绪低迷的主要原因。布鲁金斯学会提出，高通胀和高物价是选民最关心的经济问题，并主导着选民对于经济形势的评估，而拜登上任以来，物价水平已上涨了19.3%，这一涨幅几乎是特朗普任期同期（三年零五个月）5%增长的四倍。超过三分之二的选民表示通胀正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近四分之三的选民表示价格水平的上涨超过了家庭收入的增长，只有24%的选民预计未来一年的经济将会好转。
密歇根大学消费者信心指数显示，在特朗普执政期间，消费者信心相对变化较小，消费者调查主任徐荟安认为，这表明民众认为经济处于稳定状态，可被视为特朗普执政期间营造的稳定经济环境的证明；但在拜登执政的头三年，消费者信心跌至衰退水平的低点，2022年6月创下历史新低，近期消费者信心有所反弹，但仍远低于疫前水平。徐荟安认为，消费者信心指数下降的原因之一正是在10多年低通胀、低利率环境之后出现的通胀水平急剧上升。
《经济学人》对此评价，选民所见证的是拜登任期内的通胀水平持续高企，读到的头条新闻是“拜登通胀”而非“特朗普通胀”。由此来看，在控制通胀水平方面，特朗普成为赢家。
经济学家的评价或与民众体感存在差异。6月25日，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在内的16位顶尖经济学家签署了一封联名信函，警告公众特朗普的经济计划尤其是不负责任的财政预算或将再度引发高通胀。信中表示，“虽然我们对于经济政策的细节持有不同观点，但我们共同认为拜登的经济议程明显优于特朗普。”
另一方面，经济学家对于经济形势的认知也存在着严重的党派分歧。在《华尔街日报》4月进行的经济预测调查中，46%的受访经济学家认为拜登的政策将比特朗普的政策更有利于经济，27%的人表示特朗普的政策将会更好。
拜登政府或在就业方面稍微领先
劳动力市场的韧性可以说是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经济政策的共同胜利。整体而言，拜登政府或在就业方面稍微领先。
根据美国劳工部数据，特朗普上任时的失业率为4.7%，2019年9月失业率降至3.5%，创下50年来最低水平，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特朗普任内新增就业岗位共计640万个。拜登接手的是一个因疫情而陷入混乱的劳动力市场，2020年美国减少了930万个工作岗位，2021年初失业率达到了6.4%。不过随着疫情危机缓解和经济重新开放，2023年1月的失业率降至3.4%，为54年来的最低水平，此后也始终保持低位。2021年至2023年，美国经济共新增了1480万个就业岗位，对拜登和民主党选情构成利好。
两位候选人在工人收入方面可能打为平局。《经济学人》提出，虽然平均工资在特朗普任期末尾明显上涨，但很难将其归功于特朗普的经济政策，其更多是反映了疫情暴发后劳动力构成的巨大变化——低收入工人比高收入群体更容易失业。在拜登执政期间，虽然美国人纷纷重返劳动力大军，名义工资增长强劲，但通货膨胀持续高企，一方面推高了生活成本，另一方面也侵蚀了收入水平。如果按照疫情前的趋势线来看，拜登执政期间的表现似乎延续了特朗普执政期间的增长势头。
债务压力与财政赤字是二人共同挑战
美国的债务问题庞大且复杂。根据美国财政部数据，美国联邦政府目前累积的未偿还借款总额已经达到34.85万亿美元，相当于每个美国人背负着10万美元的债务，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达到了123%。6月18日，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发布的最新预测显示，美国今年的预算赤字预计将继续增加，达到1.92万亿美元。
IMF预计，若当前政策延续，到2032年，美国公共债务占GDP比重将超过140%。然而，在首场电视辩论中，特朗普和拜登都未提及美国债务负担，这一议题似乎成为了“房间里的大象”。
特朗普和拜登在政府债务和支出方面可能是“一丘之貉”。不少分析认为，无论是拜登还是特朗普，其实都没有认真解决赤字和债务问题的打算，区别只在于政府支出的方向和对税收的态度。
“负责任联邦预算委员会”统计了特朗普和拜登执政期间批准的十年期债务，特朗普在其整个任期内批准了8.4万亿美元的新十年期借款，除去美国《新冠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法案》（CARESAct）等疫情救济，也有4.8万亿美元，2017年推动签署的《税收减免和就业法案》（TCJA）还将在未来十年增加约2.2万亿美元的债务；拜登在任职的前三年零五个月内批准了4.3万亿美元的新十年期借款，除去《美国救援法案》，则为2.2万亿美元。
特朗普和拜登都在任期内批准了大量的借款，其中部分借款用于疫情暴发初期的救济行动，但“负责任联邦预算委员会”指出，被归类为疫情救济的资金只占总借款的不到一半；其另一项研究表明，有5000亿~6500亿美元的疫情救济金是与疫情或者疫后经济无关的，是“多余的、过度的、针对性不强的或不必要的”，其中，特朗普治下的占到3000亿~3350亿美元，拜登治下的占到2000亿~3150亿美元。
在税收方面，特朗普政府以其减税政策而闻名，特别是2017年的《税收减免和就业法案》。《巴伦周刊》认为，为了通过这一法案，国会在预算上“耍了个花招”：企业减税计划是“永久性的”，但对个人的减税措施却是“暂时性的”，将在2025年后失效，届时个人边际税率将重新被提高，遗产税免税额将大致减半至500万美元，州税和地方税的扣除限额也将重新设定。如果特朗普连任，他可能会将这些措施变为永久性的，根据国会预算办公室和税收联合委员会的估算，这或将导致3.5万亿美元的财政收入损失。
与此相对，拜登政府的税收政策倾向于对高收入者和企业增税。拜登计划让部分减税条款失效，延长对年收入低于40万美元家庭的减税政策，并通过对富人、高收入者征收新税、上调企业税和股票回购税来支持其预算提案。与特朗普不同，拜登还显示出在财政支出问题上的协商意愿，例如，据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2023年拜登签署的暂缓债务上限生效的协议，同意限制2024年和2025年的支出，这将帮助美国政府减少7%的赤字。
贸易政策：拜登对特朗普的继承与调整
美国外交关系协会表示，特朗普政府认为全球贸易体系对美国不利，导致了巨额贸易逆差和制造业衰退，因此倾向于通过单边行动和贸易摩擦来解决问题。特朗普任期内对价值数千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了新关税，并承诺如果连任将实施更多关税。但考虑到中国也对美国施加了报复性关税，特朗普贸易政策给美国社会造成的损失或将高于好处。
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家戴维·奥托尔等最近研究了贸易摩擦对美国“心脏地带”制造业就业的影响，认为其有可能带来“程度温和的负面影响”。此外，特朗普还计划对美国从世界所有国家进口的商品征收10%的关税，而税收基金会的埃里卡·约克预计，这些关税将相当于向美国人加征3000亿美元的税收。
拜登政府维持了对中国的关税，但也引入了一些新的限制措施，并提出了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和技术补贴计划，以促进美国制造业就业、保护国家安全并应对气候变化。
《巴伦周刊》认为，拜登对美中关系的构想可以归纳为“管理下的竞争”，他试图通过实施制裁和出口管制让美国技术远离中国，并限制美国对中国的部分投资，这一策略可能会延续到拜登的第二个任期。此外，拜登政府倾向于推动“印太经济框架”（IPEF），美国外交关系协会对此表示，这表明其政策更侧重于通过国际合作和构建新的经济联盟来维护美国利益。
能源转型和气候变化：两者背道而驰
拜登在上任后致力于推动国家的绿色转型。美国外交关系协会认为，拜登将应对气候变化定位为其任期内的核心议题之一，强调气候变化是“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威胁”。在他的推动下，美国国会通过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通胀削减法案》，该法案标志着美国历史上对气候变化采取的最大规模的投资，极大地促进了可再生能源发电能力的提升。然而，拜登在该领域的政策并非没有争议，因为他同时也批准了新的化石燃料项目，并见证了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产量达到历史新高。
特朗普在能源转型和气候变化问题上的立场则一直备受争议，他多次对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的科学性提出质疑，并怀疑人类活动是否是其主要原因。特朗普曾带领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变化协定》，批评拜登的电动汽车政策将对美国汽车工业造成毁灭性打击，并威胁一旦重新当选将取消相关补贴。他还指责高油价是拜登清洁能源政策的结果，并将《通胀削减法案》描述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增税行动”，称转向电动汽车是“地狱转型”。他还承诺如果再次当选，将寻求“化石燃料生产最大化”，进一步推动“能源自主”。
《经济学人》对此评价，“拜登并不像批评者所评价的那样环保，也不像气候活动家所希望的那样环保。拜登政府仍然批准了许多新的钻探许可，在其任期内，石油产量从新冠疫情引发的低迷中飙升。不过，拜登在石油使用和气候变化上的政策是相对务实的，他承认能源转型就要通过这样的路径。就能源转型来说，这次拜登获胜。”
总的来说，距离11月的大选投票日仅剩四个月，美国选民正以前所未有的细致度审视两位候选者的经济政策与经济政绩。如果单从经济成绩单的角度进行比较，谁能赢得更多选票或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通胀走势以及美联储利率决策等因素，围绕经济议题的争论将持续到大选投票前的最后一刻。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