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延年自高雅 入药入诗也入画

2024-08-17 07:07:43 - 检察日报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吾乡水系发达,河流纵横交错,一丛丛群聚而生的菖蒲与莲荷一样,是最常见的水生植物。梅雨季节,菖蒲长势旺盛,郁郁葱葱,修长挺拔的茎叶,如青锋出鞘,泛着幽幽的凛然之气,在风中舞动,在水上挥扫,展示着无限的活力和魅力。

菖蒲,又名野菖蒲、山菖蒲、臭菖蒲,取昌盛之意,多年生草本植物,原产于我国云南,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的环境。历史上,人工栽培菖蒲,可以上溯到汉代。据《三辅黄图》记载:“汉武帝元鼎六年,破南越,起扶荔宫,以植所得奇草异木,菖蒲百本。”《吕氏春秋》说:“冬至后五十七日,菖始生,菖者百草之先生者,于是始耕。”这是最早记录菖蒲生长的文字。

初春,河水送出了春讯,菖蒲根在水底潜滋暗长,为茎叶生长积蓄能量。新长的根茎,圆润饱满,脆嫩清香,是一道好菜,俗称蒲根。“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明代诗人顾过把蒲根与鲤鱼相提并论,他在病榻上,仍然对蒲根念念不忘。蒲根我不曾吃过。当年孔子厄于陈蔡,与众弟子被困在陈国南坛湖的小岛上,断粮七日,就是靠采菖蒲充饥,才得以续命,《史记》《论语》《孔子家语》等诸多典籍均有记载。

北魏时期,郦道元在《水经注·伊水》里说:“石上菖蒲,一寸九节,为药最妙,服久化仙。”菖蒲被奉为延年益寿的仙草,岁朝清供中常见其身影。服食菖蒲能否成仙,恐怕无人知晓,倒是有人知道菖蒲是长寿草,如果养法得当,可以世代繁衍永生。民国时期,学者徐珂在《清稗类钞》里记载了一段轶事:清末,有一个周姓老翁,养石菖蒲三十余盆,都是康熙、乾隆时的旧物,历经两三百年光阴,仍然茂盛细密。只是可惜,那些溪流顽石间的菖蒲,即使生长了千载万年,却无人关注。

菖蒲是良药,尽人皆知。祖国医学宝典《神农本草经》中有载述:“(菖蒲)味辛温,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开心孔……通九窍……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明代医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更是从释名、种类、特性、药用价值等方面,将前人研究菖蒲的成就和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进行疏理,得出菖蒲味辛、性温、无毒,可治疗癫痫风疾、痈疸、热毒、湿疮、喉咙肿痛的结论。

菖蒲茎叶颀长,尖头薄刃,形如刀剑,洋溢着浓烈的辛辣气味,民间认为可以辟邪,被视为灵草。《清嘉录》中说:“截蒲为剑,割蓬作鞭,副以桃梗、蒜头,悬于床户,皆以却鬼。”华夏大地,每逢端午时节,家家户户悬菖蒲和艾叶于门上,以辟邪驱瘴,这个习俗一直延续至今。

古人认为,菖蒲“不假日色,不资寸土”“耐苦寒,安淡泊”,无需土壤,拔幽涧山石生长,有君子之德;长年青翠,满目葱茏,质朴而芬芳,有山野之韵;茎叶挺直,清雅俊秀,无媚俗之姿,把菖蒲与兰花、菊花、水仙并称为“花草四雅”。许多文人雅士对菖蒲挚爱有加,将它置于案头,当神一样供奉起来。一池净水、两块山石、三丛青苔,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山水画,蕴藏着万千风雅。这种风雅到了唐宋时期尤甚,以至于“园无石而不秀,室无蒲而不雅”在文人雅士心中根深蒂固。那时,苏轼是玩家之一,他对菖蒲情有独钟,写了一篇《石菖蒲赞》加以褒赞:“节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而益可喜也。”

菖蒲入诗,《诗经》为先。《诗经·国风》云:“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诗中用菖蒲和荷花,来烘托美人,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把诗人内心真挚的爱,衬托得十分强烈。东晋道教学者葛洪撰写的志怪小说集《神仙传》中,有写菖蒲的篇幅,说它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仙草。

唐代,养菖蒲在文人雅士中蔚然成风,菖蒲题材的文学创作得到进一步发展。李贺、李白、张籍、元稹等人,都不吝笔墨描绘菖蒲,特别是李白、张籍等人,写了多首以菖蒲为题的诗篇。其中,张籍《寄菖蒲》的诗文颇有意趣。为了让别人服食菖蒲,假借神仙之口,把菖蒲说成返老还童的神草,甚至能白日飞升。“石上生菖蒲,一寸十二节。仙人劝我食,令我头青面如雪。逢人寄君一绛囊,书中不得传此方。君能来作栖霞侣,与君同入丹玄乡。”张籍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

自宋至明,菖蒲题材的文学创作空前繁荣,包括谢枋得、杨万里、陆游、欧阳修、辛弃疾、解缙、汤显祖等人,都为菖蒲写下了不朽的诗篇。陆游酷爱菖蒲,采蒲、养蒲、食蒲、写蒲,被人称为“蒲痴”。陆游爱蒲,并非附庸风雅,而是借物抒情,托物言志,将一身傲骨寄予菖蒲。他一生写了很多关于菖蒲的诗词。在《龙门洞》中,借菖蒲的盘根错节,暗喻自己铮铮风骨。在遭受权贵排挤,报国无门的悲愤中,写下《书叹》:“雨夜孤舟宿镜湖,秋声萧瑟满菰蒲。书生有泪无挥处,寻见祥符九域图。”郁郁菖蒲,见证了诗人壮志未酬。

古人写菖蒲,今人也写。当代作家储劲松养蒲写蒲,用心聆听菖蒲的生物密码,用笔书写养蒲的感悟,一月得一篇文章,写下洋洋万言的《菖蒲月令》。写完后,他在文尾风趣地说:“是菖蒲如蜘蛛结网,自己吐字成文”。

菖蒲入药入诗也入画。清代,金农有一幅《菖蒲图》,画面是大小不同的三盆菖蒲,菖蒲短而细密,形如出家的小沙弥,超凡脱俗,禅意无边。画上题跋:“石女嫁得蒲家郎,朝朝饮水还休粮。曾享尧年千万寿,一生绿发无秋霜。稽留山民题并画。”笔法古拙,构图奇趣,寓生秀之色,颇具禅家虚灵宁静之气。郑板桥、吴昌硕、齐白石等人,也常以菖蒲入画,一幅幅尽显清幽雅趣。

“菖蒲是天然的诗篇,叶子是参差的诗行。”不起眼的菖蒲,无论是外形还是内涵,都寄托了文人雅士高洁淡泊的风骨与审美情趣。在养蒲中怡情修性,观蒲中淡泊明志,而不是玩物丧志。

今日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