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该有怎样的自我修养?
转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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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盐巴
我想我大概从小就是个“社恐”。只不过那时候社恐还不叫社恐,大家形容我“内向”“腼腆”,甚至被父母指责“不懂礼貌”“嘴不甜”,因为怕生没少挨训。
对能与熟人陌生人都能分分钟开启社交模式的他们来说大概很难理解——父母的亲戚朋友到家里来,我宁可躲在房间里假装不在家,也不愿意用一句“叔叔阿姨好”换取自由出入房间的权利;逢年过节的“才艺表演”我从未参与,拜年时的那一句“恭喜发财”同样难以启齿;敬酒更是能躲则躲,在尽是陌生面孔的饭局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什么恭维话。
对别的小孩来说好像易如反掌的事,到我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自己,迈出一步试试。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妈妈带我到邻居家拜年。还记得那天的我穿得圆滚滚的,像是暖和的衣服也给了我勇气和“我能行”的错觉,在邻居家门前,我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
邻居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门,和妈妈寒暄着。我深吸一口气,大声拖着长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大——家——新——年——好——!”
一瞬间,屋里的大人们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笑着、拍着手,大声地夸赞我,拿起桌上的糖果往我手里塞,而我却脑袋嗡嗡响,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意识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我手足无措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什么要这么大声地说话?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好丢人,所有人都在看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道了别回了家,我已经全无印象,但那一瞬间的尴尬感受却一直留在我脑海里,在此后的人生里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想起。
在学校,逐渐脱离了名为“父母的熟人”的社交圈,小学生们到了体现社交性的时候。不少同学活泼健谈,与全班都熟络,甚至和外班同学也是好朋友。但对我而言,要交到朋友需要长时间的相处,除此之外只能靠被外向的朋友“领养”。
交付的真心逐渐变成过度的依赖,彼时社会经验不足,不知朋友应是互相的吸引和相对的独立,为了友情的延续选择了迎合,对漫画兴趣寥寥的我也跟着她们看起漫画,却反倒被任意冷落。
尝到其中苦味的我在升学后决心做出改变,明白朋友同样遵循“强扭的瓜不甜”,开始相信做好自己便会与合适的人相遇。想明白这一点后放轻松的自己不再强迫自己加入某个圈子,也找到了能够舒适地相处的朋友。
上大学以后,离开“班级”这一固定单位,没有长时间相处的条件,我的交际圈更窄。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聚集在一起,让我意识到不会再有人与我遵循同样的时间表、能够手挽手上厕所,大家的兴趣爱好各不相同,能够找到拥有某一个共同爱好的朋友已是幸事,不可再奢求处处合拍,因此大学教会我求同存异与保持独立。
站在目光中心成为我的噩梦,稍作想象便觉得手足无措。即使生日时一起切蛋糕的范围已经仅限于三五好友,但大家要为我唱生日歌时,我总是打着哈哈说着“形式不重要赶紧吃吧”躲开这个环节。在社团和学生工作里我也始终不是中心,遇到人数多的场合更是如此。
本应体现在人与人的互动之中的社恐,对我来说还体现在人与机器之间,无论是语音聊天还是拍摄vlog,甚至于召唤手机上的人工智能,总觉得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尤其是有他人在场的时候,更希望自己的安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躲避他人的目光。
不过,我逐渐接受自己的社恐,并与之和谐相处。一个人出门游玩拍照,不必担心同行者对自己驻足之处不感兴趣;一个人出门吃饭探店,就算口味糟糕也独自承担,不必对向朋友推荐了难吃的菜感到抱歉;一个人毕业旅行,骑着自行车在铺满绿荫的路上优哉游哉,吹着春风唱喜欢的歌。
到了不得不有求于人的时候,自然有被拒绝的担心,更多的是担心对方不方便相助却不好意思拒绝,因此总提前替对方找好台阶,说上一句“不行也没关系”,也算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也求得自己心安的方式。
社恐的我并不孤单。比起和一大群人聚会,我更喜欢窝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看剧、看电影,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而言,和好作品的相遇比社交更令人心潮澎湃;社恐也不意味着没有朋友或拒绝交流,倒不如说和朋友在一起时我甚至是个话痨,彼此分享自己真实的所感所想,交换意见和情绪,可以聊上好几个小时。
不过,社恐属性有时也带来一些麻烦。
一次晚课后,我戴上耳机独自回宿舍,道旁树遮蔽了路灯,显得有些昏暗。突然,有位男生从背后拍了我的的肩膀一下,说了些什么。那时校园里常有女生被骚扰的传言,作为社恐的我一下受到惊吓,更是不知如何应对,第一反应只想要逃开,于是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开了。
事后,我突然想起那天晚课刚布置了小组作业——那次搭话不会是同一门课的同学想要邀请我一起完成作业吧?然而那时灯光昏暗,慌乱中也不记得对方的长相,更不好一一去询问,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但至今心里总存愧疚。
仔细想想,社恐或许来源于对人情世故的抗拒。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原因,常有迎来送往需要应付,有时候甚至关了灯装作家里没人,好避免送礼与不能收礼的纠缠。
高中的一个晚上,我爸应酬后带回打包的汤,在一旁醉醺醺地用手托住脸看我喝汤,一边反复念叨:“好喝吧?这个可贵了。”
我一向讨厌他在应酬上喝酒,没好气地说:“那你为什么还要点啊?”
“人家要点,我也没办法。”他叹口气说。
我一直认为是父母逼着我去接触人情世故、迈进人情社会并为此不解着、烦恼着甚至厌烦着,但或许他们也因此苦恼着。
如果是自己亲密的朋友,大可大大方方地说新年快乐,也会用心地挑选生日礼物,绞尽脑汁地筹备惊喜,需要花多少心思都是心甘情愿,反之如果是带着功利意味的社交对象,则兴趣缺缺;对给予了自己帮助的人,就会从心底涌出感激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思考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若是自己不熟悉甚至不认识的对象,只是应他人要求或场面气氛所迫需要说些恭维话,则是心为形役,自然就会感到心累了。
或许会被认为是幼稚的表现,但我还是更希望把有限的社交能量分给重要的人,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一起开怀大笑,更想以真诚的虚心请教真正敬佩的人,与有共同话题的人一起畅谈一整夜,以虽然社恐但真诚的方式去探索这个世界。
排版:田甜/ 审核: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