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和现实的东北故事《东北故事集》读后
当现实与历史不期而遇，错综复杂的案件渐渐揭开本来的面目，人性的幽光在未曾抵达的空间里闪耀
■《东北故事集》
作者：迟子建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钊
迟子建的小说总是具有触动人心的魅力。她的文字纯净而灵动，冷静而克制。走入她真实与虚构交织的小说世界里，犹如孤鸿穿越人海，在凛冽辽阔的极北寒风中，静静感受着雪原大地上普通人的生活故事。且因为她对人性的深刻理解，以及笔尖流淌出的恰如其分的温柔，总能用文字为远行者在漫漫前路上点亮一盏明亮柔和的灯，缓缓温暖融化掉他们内心的坚冰。
迟子建笔下的《东北故事集》收录了《喝汤的声音》《白釉黑花罐与碑桥》《碾压甲骨的车轮》三部中篇小说。她以小说人物的视界为眼穿越历史，挖掘出隐匿在冻土深处静默无语的故事，用过往历史的现实为引串联古今，使曾经的浑噩故事跃出地层，变得鲜润明媚。重绘的时间和空间地图、历史与现实的真假难辨、世俗人生的柔肠百结……仿佛一条散发迷人风光的纸上时光通道，引人进入厚重深沉、温暖澄澈的东北故事。
历史与文学，从来不是截然分开的两个领域，历史写作需要文学性，而文学写作实际上也是在书写历史和记录历史。迟子建始终坚持将历史言说贯穿在她东北题材的文学创作中，从《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到《群山之巅》，哈尔滨鼠疫、伪满洲国史、鄂温克族变迁史、东北开发建设史……她的历史书写中俨然已经建立了独属自己的秩序和规则，从不与“史”相悖，在特定的历史背景框定下，用温和且具诗意的书写，呈现出由东北地域中无数日常生活画面连缀而成的历史场景。
《东北故事集》中的三部中篇小说只是截取部分历史段落，也未将笔墨集中于历史场景的书写，而是将历史和现实的时空阻隔打通。但深入文章的肌理，却可发现她秉持的历史写作原则从未改变。《喝汤的声音》呈现了哈喇泊家族三代人的命运；《白釉黑花罐与碑桥》以宋徽宗的幽囚岁月为切入点，展开了一场亦真亦幻的穿越之旅；《碾压甲骨的车轮》以晚清罗振玉所藏甲骨失散为引，讲述了一桩迷雾重重的失踪案。她坚持以温情、细腻的情感触碰着历史的洪流，将从未脱离历史的现实生活中的困顿、冲突、无奈，乃至痛苦内化在生活细节中，游走于历史和现实之间，她用书写在凄冷、困苦的境遇中注入暖色，又在温馨、美好的生活中融进悲凉，在苦难与温情的交替书写中呈现出人性的温暖和坚韧。
历史是现实的过去，而现实是历史的延伸。迟子建小说创作注重“诗”与“史”的结合，以独特的叙述结构、意象营造、语言风格书写厚重的东北历史，在注入作家当代的感情之余，以层次丰富的写作使历史成为与我们的现实有价值联系的历史。
《喝汤的声音》里藏有历史的惨烈和残酷，也有现世的悲伤与残缺，一位摆渡人穿梭于故事内外，呈现出历史中的现实、心灵中的幻象，每个个体都能在故事里照见自己。《白釉黑花罐与碑桥》是一部具有东北地域风格的小说，由现实进入历史，重述历史，再由历史回到现实，照亮现实，这场现实与历史相互穿越的旅程，开启于当下也结束于当下。两个楔子，就像封面与封底，也像前言与后记，开启于当下现实，又结束于当下现实。《碾压甲骨的车轮》所呈现的一面是东北往事的重现，另一面是当下现实的书写。古人与今人的两两相望，故事与古物的凄美与共，双重空间里两者平行往前延伸。当现实与历史不期而遇，错综复杂的案件渐渐揭开本来的面目，人性的幽光在未曾抵达的空间里闪耀。
《东北故事集》有着许多虚构的成分，也是想象的产物，其中很多情节是依托历史而进行的想象。作家所选取的题材虽然都是沉重的，但读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书写并没有因为历史的沉重而令人凝滞，而是以清灵的笔触让小说中的“美”在历史的基础上，在寒夜里也能开出一朵永不凋谢、绚丽多彩的花。
责编：尹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