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孤行的诗歌写作与生命状态紧密相连

2022-08-27 05:12:06 - 齐鲁晚报

一意孤行的诗歌写作与生命状态紧密相连

一意孤行的诗歌写作与生命状态紧密相连

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公布,山东作家路也凭借诗集《天空下》获奖。

路也是济南大学文学院教授,是文学研究者,也是多栖写作者,著有诗集、散文随笔集、小说集等多部作品。《天空下》是她的近作精选,这本诗集被认为是路也“中年转型”之后的作品,诗作比从前更宽厚、包容、轻松。

从短诗到长诗,从散文到小说,路也在各类文体上都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对于自己钟爱的诗歌,路也说自己是在“狂欢”中写作,从抒写爱情到抒写故乡,再到抒写自然、人文、历史,把诗歌的“写作版图”与自身生命体验、生命状态紧密联系在一起。“我想在表达人的局限的同时,朝向无限和永恒,人到中年,生命变得辽阔,诗就辽阔,写诗不完全依赖写作技巧和才华,它跟一个人的生命状态密切相关。”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公布当日,接受齐鲁晚报记者专访的路也,畅谈充满生命激情的诗歌写作,我们可以从中洞悉她飞扬的文字、开阔的诗风、深邃的诗学精神世界,和她有趣的灵魂。

记者 师文静

文学奖

是一种认可和激励

齐鲁晚报:这次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有何感触呢?

路也:这个奖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激励。我想得很简单:自己的诗歌作品得到认可,那就继续好好干。

齐鲁晚报:《天空下》写生活中的细微之思,写对平遥、太湖、太行山等地的旅行思索,以及几首长诗。能否谈谈这本诗集的创作心得?

路也:诗集写作跟小说不同,它没有一个完整的创作过程,这本诗集选取的是我2017年至2021年写的一些诗歌作品。诗集的作品多种多样,没有统一的题材。我个人很喜欢天空的意象,喜欢天空要远远超过喜欢大地,所以诗集取名《天空下》。旅行主题诗歌不是简单的游历诗,而是将个人的冲突、内心图景映射到所看到的景物、自然景观上去,景观其实是主观的。我的情绪是最主要的,自然景观都是为我的情绪服务,这样风景才有意义,否则一个客观的风景没有任何意义。

诗集还收录两首长诗《巧克力工厂》《徽杭古道》。写《巧克力工厂》是因为我对巧克力真的很有感情,专吃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巧克力。我参观过一个巧克力工厂,发现巧克力的制作过程,跟艺术创作的过程非常相似。花费6个多小时走完徽杭古道全程后,我写了《徽杭古道》,这首诗歌中既有自然景观又有人文景观,有历史的回响、时间的痕迹,有古代史又有近代史,它是一条自然之路、人文之路、时间之路、历史之路、文化之路,甚至是信仰之路。我把自己的内心冲突引入这条路中,而不单单是客观地写这条路。

齐鲁晚报:诗歌、小说、散文、学术著作,作为多栖写作者,是诗人又是研究者,你在写作方面是不是有天然优势?

路也:其实是“饭碗”和“爱好”捆绑在一起了,既幸又不幸。上课上班捣鼓文学,下了班还是文学和写作,我的写作跟我的讲课密切相连,都是一回事。

当然,是诗歌研究者也是诗歌写作者,本身并不矛盾。比如艾略特,他既是现代诗歌的鼻祖,又是西方现代评论第一人。艾略特已经给我们立了标杆。我相信,很多诗人都想把艾略特当成榜样,既可以搞理论研究,又能搞诗歌创作。我还有一种观点是,研究诗歌不一定是佶屈聱牙的,它可以很感性、活泼又不失学术性。

青春期才危机重重

中年则很开阔

齐鲁晚报:你年轻时就因诗歌出名,当初是如何走上写作之路的?

路也:我小学就准备写作了。有意识的并且正规的诗歌创作,应该追溯到1988年。我的写作开始得太早,好处是从小就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文字练出来了,坏处是习作过多。

当然,我应该感谢那种青涩时期的磕磕绊绊,感谢那段磨练自己的阶段,没有那时就没有今天,但我还是不好意思,不愿意让人看到我的幼稚之作。那些作品里有很珍贵的东西,但我还是觉得稚嫩。

齐鲁晚报:从抒写爱情,到抒写故乡,再到抒写自然、人文、历史,你多年的诗歌创作,从个人到社会,从个体情感的抒发到对宏大事物的关切,呈现了成熟诗人的题材和视野的拓展能力。你怎么看这种变化?你自身的写作,与当代诗歌写作的不断阶段演进过程有关系吗?

路也:小女生的诗歌会天天关注自己青春期的那些事儿,因为写作与生命状态是一致的,这也很珍贵。但我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不喜欢总是干一件事情。我会遵循自己的阅读偏好、个人喜好去创作。阅读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认为阅读本身就是生活。我偏爱阅读艾略特等诗人以及很多哲学宗教类书籍,就会写出一批表达人文关怀的长诗,像《老城赋》《城南哀歌》《心脏内科》等。

写日常生活、生命感受,与关注人文、关切宏大事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在不同的生命阶段做不同的事情。写作上我要尝试各种不同的写法,写诗歌、写学术著作、写散文和小说,我的兴趣很广泛,但与诗歌最亲近。

我的写作版图跟我的生命体验、生命状态息息相关,生命不断地往前,写作是同步的。我本身的生命状态对写作的影响很大。我在青春期满脑子烦恼,是一个枝枝蔓蔓的人,我那时的诗就是那样的。我想在表达人的局限的同时,朝向无限和永恒。人到中年,生命变得辽阔,诗就辽阔,写诗不完全依赖写作技巧和才华,它跟一个人的生命状态密切相关。

我的诗歌写作基本上一意孤行,不会考虑最近流行什么,不会跟风,也没有考虑当代诗歌创作的变化风向等,我的写作只与自己的生命状态有关。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日常生活,都有生老病死,也都有大自然,即使所谓的宏大社会主题,也应该写出超越时代和社会现实的那个永恒不变的暧昧部分——那才是文学需要表达的东西。

齐鲁晚报:《天空下》这本诗集写作题材丰富、视野开阔、思想更加豁达包容,被称为“诗人中年转型之后的作品”,你怎么看“人到中年”、创作的“转型”?

路也:“中年转型”可能是为了强调我的新诗作品与我青春期写作的不同。我一直在试图摆脱青春期写作,哪怕青春期的诗歌大家都称赞有加,但是我认为一个诗人不应该停留在原地、停留在安全区域,而是应该走向更开阔的地方。不仅是写作,我认为人生也不应该给自己设限,所有设限都是不对的,艺术应该勇往直前地试错。当然,无论诗歌写作怎么变来变去,都会有诗人的生命质地决定的永恒不变的东西。

我的内心里总是住着一个8岁的小孩,这个小孩还经常跟我说话,但我的生命已到中年,中年很好。二三十岁的青春期作品有灵动、我很看重的东西,也有我不喜欢的多余的枝枝蔓蔓,而中年之后,删繁就简了。青春期危机重重,中年则很开阔,哲学书读得进去,人也开窍了,人生阅历是很珍贵的东西。

行走与漫游兴味盎然

有时甚至热泪盈眶

齐鲁晚报:你的诗歌中,有很多作品带有地域元素,比如你写齐鲁大地、写江南,在新诗集中收录了《陪母亲重游西湖》《夜宿平遥》《太行山》《太湖》《泰晤士河》等。你行走、漫游、写作,写历史、文明、人文,构建独特的诗歌的世界。你作为诗人是怎么行走和漫游的?

路也:我特别喜欢旅行,喜欢一个人在路上,这个时候是我思维最活跃的时候。

为了寻找辛弃疾的墓地,我会跑到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稼轩乡期思村,看他生活的房屋留下来的残痕;我去英国,会去看诗人艾略特写过的村子,去看他走过的沙土路、住过的单身宿舍、结婚时的教堂、死时的房子;我还去找过诗人顾城在山东生活过的村子,找到了当年认识顾城的人,找到了很多他在山东小村里写的诗歌……我需要寻找作家的轨迹,这不是一种普通意义上的旅游,不是度假,而是让漫游与这些作家的作品紧密相连。我的旅行往往都是一路兴味盎然,有很多惊喜。我去见胡适的墓地,甚至热泪盈眶。

齐鲁晚报:你的诗作有淋漓的抒情、极致的想象,有些诗句有惊心动魄的魅力。这些诗句是怎么来的,在平时的创作中,如何找到诗歌写作的路径?

路也:我的写作最佳状态就是“狂欢”“癫狂”的,我心如止水时是写不出好诗来的。我上课的时候,经常讲得手舞足蹈,然后妙语连珠,很多思想的火花迸发出来,我最佳的写作也是这样的状态。

对我来说,如果我的生命处于一种狂欢状态,能掌握非常独特的、属于自己的个人语调,再将个体性跟普遍性相结合,就能写出好诗来。我甚至常常要控制、节制自己的主观情感和热情,才能把真实的经验表达出来。我认为写作需要找到跟你的生命质地相通的个人语调、个人路径。

齐鲁晚报:能否谈谈你当下或未来的写作计划?

路也:现在马上有两本新作要出了。一本是研究中国古典诗词与植物的书,叫《蔚然笔记》,写我偏爱的古代诗词人生命状态跟植物隐秘的内在联系,比如菊花为何会成为陶渊明人格的一种象征。还有一部长篇小说也即将出版,书名是《午后的空旷》,介于纪实与虚构之间,写我在济南南部山区度过的童年时期,用儿童的视角,将那个年代的日常生活呈现出来。

我是一个没有计划的人。生命就是一条河流,水流淌到哪里,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像写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计划了,设定目标了,反而可能写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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