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伴我》编剧李潇:姐弟恋提醒你捡回曾经拥有的年轻
《骄阳伴我》的剧本写到一半时,被编剧李潇全部推翻了。
当初的任务是写出一版姐弟恋的剧情。李潇写着写着,生活突然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她在离婚后遇到了一个比她小的男孩儿并开始了姐弟恋。无巧不成书,这和她要写的女主角有了相似的人生轨迹,无疑,对于编剧来说,能亲自体验主角生活就是剧本最好的注解。
恋爱一段时间后,李潇做了一个决定,她和搭档姜无及商量重新写剧本,她感觉之前写的东西不太对,像一个没有经历过姐弟恋的人的臆想和刻板印象:两个人互相吸引是来自年龄的差异带来的新奇感,姐姐被弟弟的年轻活力有朝气所吸引,而姐姐成熟,能hold住全场,有生活经历会让弟弟觉得有学习的地方。
但李潇的实际感受与此大相径庭,“恋爱中的这个弟弟心智非常成熟,要比他的同龄人成熟很多,他对自己未来的规划也会清楚。而这个姐姐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会有一些幻想,甚至会在自己的少女时代没有完成的一些对爱情的、对异性的想象。”她又咨询了身边有姐弟恋的朋友,确认了这才是共性。
于是剧本的所有人设都重写,最终有了现在的盛阳和简冰,以及差距10岁年纪的爱情。但这个故事中不只有他们的爱情,也有父母的婚姻、朋友的感情、家人的纠葛。李潇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骄阳伴我》看作一部单纯的都市爱情剧,而是一部都市现实题材创作,“和纯爱剧的最大区别就是人物要有根基,人物一定是跟他的成长背景离不开的,所以我们会把这两个角色旁边的、背后的所有那些人、那些根基也都写出来。”
盛阳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
在创作过程中,李潇见过一次肖战,这对盛阳这个人物的形成影响很大。“他跟其他演员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旧时代走过来的人的气息,做事情有点偏传统、偏老派,我觉得很独特而且很难得,不是所有演员身上都有这种气质的。”因此,李潇给了盛阳一个对姐姐10年念念不忘的前情,“可能换一个演员我不敢这么写,观众会不信,但是肖战说出来我是会相信的。”
导演宋晓飞补充了肖战和盛阳的相互融入,比如职业,他们都是学画画做设计的,“我们不用去让一个演员演成很会画画、很会设计的样子,他(肖战)就是,他打开我们给他准备的那些道具,就很熟悉,他都会用。他也很开心,月光宝盒那个段落里面的草图、设计图、三维制作图,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他也会操作。”肖战表现出的对画画的兴趣让宋晓飞觉得“他如果不当演员,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设计师”。李潇笑称,其实盛阳的职业只是巧合,她创作时不知道肖战曾经就是学这个的。
在盛阳身上,也有李潇自己对理想中弟弟的看法,“一个年轻男孩如果吸引到我的话,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他还没有被成年人的世界这滩浑水给搅混,他非常纯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他的初心的。”导演宋晓飞初看剧本,也认为盛阳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是心灵上透出来的那种干净。”
这种干净体现在剧本上,盛阳是一个大方且阳光的人,“身上有那种赤子之心的、是一个很赤诚的一个人,而且是对自己所有的处境,包括对自己的家世、出身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他告白的时候对简冰也是大大方方承认的,丝毫也没有扭捏作态或者拉扯。”李潇坦言,现在网络短视频和社交平台里都很流行所谓的恋爱技巧,但她并不喜欢,“像盛阳这种人他是毫无技巧,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一片真心去很笨拙地做每一件事情。”
简冰的“中女”处境
如果说盛阳是理想中的阳光弟弟,简冰的人物创作则是更现实、更真实的“中女”处境展示,比如即便有了工作能力,依然在经历职场性别歧视,即便努力经营人生,依然逃不过婚姻的疲惫、欺骗。李潇在简冰身上倾注了她作为“中女”的感触。
“我和另一个编剧都是到这岁数了,正处在中女的年龄阶段上,势必会体会到好多成年女性的人情世故,我们要把一些真实的东西放在简冰身上。很直白地说,你到这个年龄可能会面临着两性关系中是否要生育,以及生育和工作的矛盾。离婚又是一个非常庞杂的工作量。原来的剧本是她一上来就离完婚了,而我们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些社会议题或者有一些女性议题想要讨论,所以想把整个离婚的过程给它正面呈现出来。”
简冰的离婚并不像一些婚姻为主题的剧里那样有强冲突情节,白百何的飒爽把这段婚姻中,双方理性的冷漠悲哀体现得更加明显,甚至都没有刻意交代财产分割,也不包含家人亲情拉扯。这是李潇的本意,她有意避开了强冲突情节,也是她在个人婚姻里想要探讨的话题。
“我一直认为在婚姻里不要谈公平,在感情里也不要谈公平,婚姻里只有这两个人冷暖自知,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不写分财产,也没有任何孩子的抚养权的纠葛,就是因为我们觉得终于能够有一对夫妻坐下来好好地谈谈感情,怎么从相爱走到今天的。”
简冰在面对姐弟恋时,和盛阳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即使她察觉到自己的情感,也在盛阳刚开始表白时拒绝了,这也和李潇曾感受到的三十多岁女性的现实处境有关。
“那种处境在于你从一段长久的关系里出来之后,不太信任感情,不太信任亲密关系,或者对于亲密关系是会很难建立起一种热情,我再从头跟一个人相爱,想想我都觉得很累、很疲惫。一个女人结婚10年刚刚离婚,她不会那么着急想去投入下一段感情。认真的态度反而让人退缩。”
李潇也自认,把女主角设计成简冰这样是在增加难度,“她爱上一个人的门槛会特别高,越是这种头脑很清晰甚至对亲密关系有些失望的、有些抵触的这种人,你写她怎么样坠入爱情的,我觉得这个过程会很难。”虽然难,但更现实,“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一种论调就是谈恋爱干嘛?好好搞钱,千万不要长出恋爱脑来,谈电子男朋友多好,电子男友什么都能为我做,我才不要在现实生活中被男人骗,会过得不幸什么的,大家都有这种论调。你不觉得全社会的年轻人都在有一种抵触爱情发生的姿态吗?”
正因如此,简冰让李潇充满创作欲,“看她怎么一点一点地被真挚融化,投入这份感情里,才是最有意思的。”
群像的创作令剧集更贴近现实主义
《骄阳伴我》的主线是姐弟恋,但剧中几条不同年龄段的感情线打动了导演宋晓飞,他表示,其实当时正是看到了群像戏,才决定要拍,“非常希望能把群像戏给塑造好,这个对我来讲会有满足感。让观众知道他不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当中,他有很多的关系,包括你注意不到的人,他的生活也很有意思。”
李潇也觉得这一点上,她和宋晓飞很有默契,群像的创作令剧集更贴近现实主义,“我们俩都不喜欢单一地只讲主角的感情,周围这些绿叶的感情也是值得被祝福的,他们也是值得被你看到的。每一对都有各自的感情,有女人和女人的友谊,有男人和男人的友谊,有父母和子女的情感,所有的情感都是平等的。”
但是宋晓飞也承认,要创作都市群像戏会面临很大挑战,这和现在观众的看剧习惯不太一样,观众已经越来越习惯看单一类型单一主线剧集,看多线索的群像戏对观众的耐心有更高的要求,“我们尽量缩短或者是用最短的一种办法来提他的周边,让观众知道他不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当中,他有很多的关系,包括你注意不到的人他的生活也很有意思,如果不细致的话,观众很难相信那个人的感情。”
有些网友直言,父母情感线和友情线占了不少比例,宋晓飞也回应,这正是这部剧难拍之处。“怎么平衡主角跟辅线的关系,怎么能交织得舒服,这是难度比较大的。因为它还得有汇聚感,我们希望在剧作上最后推向合家欢的感觉,得平行很多条线才有那个效果。”
即便是对观众看剧习惯的挑战,李潇和宋晓飞依然很重视其他情感线的塑造,比如盛阳的父母感情,李潇认为小人物的生活剧正是这几年国内电视剧里缺乏的内容。
“父母的感情我们还是比较熟悉的,我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工人,都不是书香门第,所以像盛向前和罗美娟这样的小人物是我最熟悉的,这两年的剧里这样的小人物比较少,但我刚出道写剧本的时候,以他们为主角的电视剧是非常多的,所以我们也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被看到。”
和盛阳简冰情感里含蓄浪漫不同,盛向前和罗美娟的感情线充斥着争吵和现实,主要话题是柴米油盐,是关心照顾,有不少压抑的成分在。李潇表示,创作时并没有把他们设为正面教材,只是一种现实的反映,“他们就是我们中国普遍的家庭样貌,他们俩的年龄和所受的教育就决定了他们这辈子在吵吵闹闹中掺杂小小温情,在这个年龄阶段是比较有代表性的。”中老年感情线存在的意义本就和年轻情感不一样,“年轻的感情里,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彼此的爱意最终找到自己、成就自己。”
导演宋晓飞表示,为了让中老年情感线更轻松些,就选择了偏喜剧的表达,也很在意盛阳家中的陈设布置,“增强一些幽默感,以及要让家里看起来很温馨,家始终不能是苦大仇深的地方。”说到陈设布置,《骄阳伴我》的置景是导演宋晓飞非常在意的部分,他是摄影出身,合作过管虎、徐峥等多个导演,在为王家卫拍《一代宗师》时,总去讨论剧情和人物,更在意人物的心理状态,王家卫当时就告诉他,早晚会成为一个导演。因此《骄阳伴我》全程都是由宋晓飞带着自己的摄影团队勘景的。
“上海、成都我们都有去看。但是我站在重庆环境里头,我就是觉得这个故事能发生在这个城市里面,因为它也有那种高楼林立的CBD的感觉,也有非常烟火气的这种路边麻辣烫、老百姓的生活,盛阳家就是又温馨又互相能听见对面声音的,真实感扑面而来。重庆的地铁和桥又特别漂亮,像电话线一样,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肖战正好是重庆人,他从小就土生土长在那儿,也做过设计,他对环境就没有陌生感。”
宋晓飞把重庆拍出了不同于北上广深的都市感,“它的高楼的错落感其实不是一个平面意义上,因为它是座山城,它有高低错落,它的轻轨可以穿梭在这个城市当中。另外这个城市带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们住在城市的两边,好像用桥梁或者是用轻轨、用地铁做着某种连接,在这个符号意义上我觉得也是比较高级的。”他很喜欢重庆的地铁,因此经常能看到地铁的空镜,或是地铁戏份,但他也无奈表示,地铁戏非常难拍,“非常难控制,我们尽量抓住机会,每天只能拍三个小时。”
年轻的气息带来的愉悦感
实际上,从主角的情感线角度说,《骄阳伴我》的一个亮点是在于对“中女”人生的一次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结合的展示,现实的是散掉的婚姻,理想的是仍有热烈的爱情。“姐弟恋”是近两年国内剧集的一个热点,也是国外影视剧可能出彩的类型,李潇倒不认为是年龄的差距让这个题材有看点,“这时代大家看过的、经过的也很多了,对姐弟恋或者老少恋这种差距比较大的恋情也都很包容,也都不再像过去那样怀着猎奇的心态了。”她更多的思考落点是把女性,尤其是对情感有了更深感受的“中女”,作为主视角时,年轻的气息带来的愉悦感,也包含着她想要创作这部剧的愉悦。
“谈这样一段恋爱整个人会觉得很愉悦,会觉得年轻原来是一件这么好的、这么值得被珍重的一件事情,让你重新发现年轻人身上是有这么多优点的,而这些珍贵的东西你本来身上也有,只是慢慢你丢了、你忘了,他会提醒我把这些东西捡回来。对中女来说,爱情并不是解决人生议题的途径和方式,简冰有一段台词,说我们这一辈子就像跑一场马拉松,枪响之后我们是一个人跑向终点,在这个过程中谁跟你配速一样,你就跟谁跑一段,一旦配速不一样了,那咱就拜拜。这一辈子马拉松跟谁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坚持把它跑完。我觉得根本上没有人是被爱情安慰的,这样的话还是你把自己依附在一个外界的力量上了,之所以姐弟恋会被人频频提及,更多的是因为一个年轻人身上的特质是你曾经拥有、可是你现在已经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