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亭子

2024-11-08 00:00:37 - 媒体滚动

转自:新安晚报

滁州的亭子

“环滁皆山也”,而当我站在酒店十六层临北的窗前,却只见平畴沃野,只见远远近近处清流四溢,只有烟云朦胧中依稀的村庄和点点白屋。目之所及,有一座座亭子,大小不一,其形各异,数了数,总有七八座之多,唯独不见一山。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九百余年矣,今日的滁州城已不再是欧阳修当年外放的滁州,当然也不见欧阳修其人,但一篇《醉翁亭记》却给滁州带来九百余年不朽的名声,也给滁州带来一座座亭子:方的,圆的,六角的,八角的,歇山式,攒尖顶,庑殿顶,不一而足。滁州,一座名副其实的亭城。

我来滁州,原是闲逸的。放下行李,只因我一句“到滁州来,不能不去看醉翁亭”,便一呼而应,随行者界为、广缘、常舟、常福四位年轻学子。

不一会儿,便来到琅琊山公园入口处。一路上峰回路转,果然“林壑尤美,望之蔚然深秀”,未至醉翁处,已有几分醉了。我们是为醉翁亭而来,自然是直奔醉翁亭而去。走进醉翁亭,走进了一座院子。院内诸多亭子,亭又有亭。见一大石,上刻“醉翁亭”三个篆体大字。醉翁亭果然灵巧娟秀,亭檐飞翘如翼,极度夸张,如飞鸟方息于泉,如大鹏展翅欲飞。亭额“醉翁亭”三字为东坡先生所书。

时有游客进而复去,独有我在亭子里长久地坐着,默默地诵着《醉翁亭记》中的句子,却是东鳞西爪。清风习习,鸟语声声,亭檐上有几只麻雀肆意地飞来飞去,叽叽乱语,像是在接诵我忘却的句子。我坐在那里,默默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清静,没有酒,却也有几分醉意。想象着当年欧阳修与随行者在亭中饮酒之乐,这一刻,我便也成了古人,随行于醉翁之乐,“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醺醺然也。

不知几时,出亭,见有亭联分列抱柱:“饮既不多缘何能醉,年犹为逮奚自称翁。”欧阳修写《醉翁亭记》时不过四十岁,正当人生最好的年华,遂想起了岳飞的“早生华发”。欧阳修因支持范仲淹而受排挤,他的攻击者们却以最能毁灭一个人政治形象的绯闻作为击倒他的利箭。欧阳修一生写过不少艳词,这是事实,《醉翁琴趣外编》中有被人们认作“浑亵”的词作,这似乎就成了他的那些绯闻的依据。但正如胡适所说,“北宋并非一个道学的时代,写艳词并不犯禁”,那个时代正人君子们并不以此为讳。遭人构陷,尤其是两度绯闻缠身,是能击倒很多人的。《醉翁亭记》写了太守与民同乐的情境,却也难掩无言的烦忧。但滁州两年余,欧阳修留下诸多业绩,又以宽简为政,受到滁州百姓的拥戴。由此而证明,欧阳修并没有被这些流言击倒,他在滁州稳稳当当地做着太守,安安静静地做着学问,写着他喜欢的诗词,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乐着他的乐。

出醉翁亭,林中小道上游人三三两两,夕阳西下,路旁流水潺潺,竹林间只有鸟语欢歌,没有人声喧哗。十月里的琅琊,悠闲而又恬静。

一中年男子一直跟随着我们,其人着装整洁,面目清朗,似乎对我们一行中几位衣着别样的学子很是好奇。他看出我是他们的先生,便主动接近我,并向我敞露出他的一段蹉跎岁月。他说他的家就在附近,年轻时几乎每日在琅琊跑步,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感觉一切都随心而欲。现在,他仍然每天来琅琊,既是散步,也为散心,更为每天一抬头就能见到那刻在门额上“峰回路转”四字。他说,那四个大字他太熟悉了,峰有回头之意,路有转角之功,可那时怎么就看不出来呢?“现在,我每天仍一抬头就看到那四个大字,字还是那四个字,但那四个大字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我触目惊心。”

说这话时,我们正走在那石拱门下,猛一抬头,果然见到石额上“峰回路转”四个大字。石额没有款识,不知刻自何人,但那四个繁体大字字字朴直,个个方正,每一刀都笔锋硬朗,透着刚劲与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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