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流淌千年的“运河往事”

2024-05-08 15:00:32 - 北京晚报

5月初,北京城市副中心,一处建筑工地上,几栋新楼拔地而起。另一边,空旷的土地盖上了绿色苫布,放眼望去,一个个矩形的“深坑”坐落其间。一群考古人拿着手铲,不断重复着拉线布方、刮面找遗迹、记录整理等步骤。

配合城市建设,考古发掘工作正在同步进行。2018年起,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魏然带队“扎根”在这里,试图拂去层层尘埃,从一处处遗迹、一件件出土文物中,找到这片区域与一座汉代古城的关系,丰富路县故城绵延两千多年的故事。

入行十余年,魏然从科技专业“跨界”考古,奔走在各个配合基本建设的考古现场。

揭开流淌千年的“运河往事”

人物档案

姓名:魏然

履历:2012年毕业于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史专业,随后到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工作

感悟:希望用双手解码沉睡文明,追溯古都文脉

揭开流淌千年的“运河往事”

魏然(左前)在前北营村汉代墓葬群考古现场。

■探秘

在墓葬间捕捉岁月变迁

“昨天观察到的现象可能是榫卯结构,有新发现吗?有没有发现金属器?”一座形制较大的墓葬前,魏然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探方里的阶梯下到墓室跟前,一边观察棺椁的木结构,一边询问同事。

一位考古队员指着一段已经朽掉的棺板前段,示意上面凸起的一角可能就是榫结构。魏然蹲下,仔细观察。“考古现场,任何一个小细节都可能标注着历史。”他解释,脚下的这片区域属于通州区潞城镇前北营村,位于路县故城遗址东南方向约1.7公里。2018年至今,他们已经在这里连续进行了6年的考古发掘工作,发现了大量各时期遗迹,类型包括墓葬、灰坑、窑址、水井、房址等,考古发掘面积累计超过3万平方米。

“我们发现,这些墓葬以两汉时期为主,反映出自西汉以来完整的文化序列。”魏然指着面前不同形制的墓葬介绍,西汉时期,墓葬的葬具以木制为主,随着技术和生产力的进步逐渐演变为砖结构,形制也由简单发展得更为复杂。“不仅仅是墓葬,任何一处遗迹我们都要反复确认结构和微细的现象,有针对性地提取每一份样品标本,小心提取每一件文物,这是为了确保尽可能全面地提取有效信息。”

每一处埋藏在土里的信息,魏然都嘱咐考古队员认真清理、记录、提取,为考古发掘结束后的整理和实验室工作做准备。20多分钟后,他又急匆匆地前往下一处遗迹——一口水井。站在探方边上向下望,能看到八角形的水井内部,有一圈木板围成的井壁。“路县故城遗址也出土了相似结构的水井,规模和体量更大,两者时代也不同。在这里,我们也希望找到更多历史发展演变的信息。”魏然说着,还不忘嘱咐工人做好遗迹的保护措施,“前几天下了场雨,井内的土层还有点潮,提取信息的时候要小心。”

日复一日,魏然和同事就这样往返于一处处遗迹间,小心翻找历史信息,探知古人生活,捕捉岁月变迁。

■梳理

透过遗迹找寻生活印记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魏然一行人回到市考古研究院通州工作站,简单吃口午饭,又一头钻进办公室,对着满柜子的出土文物,开始了下午的工作。“有上千件文物等着我们整理,可耽误不得。”他说,出土文物也是考古人员判断历史信息的重要证据,正在整理的这批文物大多为陶器,器型以鼎、罐、壶等为主,也有小型玉器、铜器,“我们在这一区域的考古工作基本都与路县故城有关,无论居住址还是墓葬,都是当时在这里生活的人留下的历史印记,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尽可能全方位提取和还原这些历史信息,并加以保护。”

“各种迹象表明,该区域在西汉及东汉时期的土地性质,是一处具有统一规划或管理的单纯墓地。”魏然介绍,除两汉墓葬外,这一区域还发现有一定数量的北朝至明清时期墓葬,以及晚唐至金元时期遗址,遗迹类型包括窑址、灰坑、水井及少量金元时期的房址。根据遗迹遗物等因素综合判断,遗址性质应与制砖制瓦等手工业相关。

今年,魏然带领考古队在这里又发现了大量新的遗迹现象。为了配合基本建设项目,他和同事都在和时间赛跑。“考古和工程建设一环扣着一环,如何保证城市建设能够顺利进行,又能以符合工作规程要求的方式完成好考古工作,是每个投身于此的考古工作者反复思考的事情。”

■结缘

细致勘探发现运河故道

2012年,魏然来到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现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工作,在此他正式开启考古世界广阔的大门。

那时,跟着单位的老师们跑田野,是他最开心的事。不论寒暑,总能在考古工地看见他被晒得黝黑的身影。“最开始就是在工地跟着技工学技能,向领队老师讨教考古发掘的经验。”魏然说,渐渐地,去的工地多了,实践的多了,自己也能帮着领队老师在现场分担一部分工作,“每当遇到重要的遗迹现象,能自己做出正确判断,得到领队老师的肯定,这种成就感溢于言表。写发掘记录、整理资料、修复文物、考古绘图……用自己的双手发掘历史、证实历史,心中有无限的惊喜、兴奋、满足。”

对于魏然来说,2018年是他职业生涯里的一个重要节点。那一年,在经过国家文物局的专业考古培训后,他成功拿到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的资格,自此能够独当一面,带队开展考古项目。当时,城市副中心建设的各项工作不断推进,市文物研究所负责的考古工作也从未停歇,魏然一连接了好几个考古项目。

一系列重要考古发现,让魏然与大运河结下了不解之缘,揭开一段段流淌千年的“运河往事”。

配合城市副中心建设,魏然和同事对通州区永顺镇的小圣庙村、张家湾镇的上马头村等区域进行了细致的考古勘探。“在勘探小圣庙村北时,我们发现了文献中记载的清嘉庆十三年运河改道前的旧河道。故道经小圣庙向南经过上码头村,与文献中记载的基本一致。”魏然比画着解释,根据清光绪《顺天府志》记载,嘉庆年间北运河在通州的河道由于常年洪水反复淤塞,发生了较大改变。从嘉庆十三年(1808年)开始,北运河河道不再由小圣庙经上马头至皇木厂,再经张家湾与凉水河汇合,而是向东经黎辛庄形成新的运河河道。“结合文献推测,这条古河道应为北运河故道。”

运河故道废弃淤浅、湮没无闻,在考古工作者的细心找寻下,200多年后得以重见天日。魏然介绍,经过考古勘探和后续的局部发掘,他们发现了总长约3000米运河故道,证实了文献的记载。“这一发现,对北京古代漕运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是元、明、清三代大运河漕运兴衰的明证。”

随着运河故道的发现,更多的历史遗存揭开面纱。魏然和同事还在运河故道岸边发现了清代小圣庙遗址。根据清乾隆时期《通州志》记载:“小圣庙,一在州北门外,一在张家湾。”这是大运河北京段首次考古发现的祭祀河神的庙宇遗址。

■本行

科技考古勾勒生动细节

最近几年,除了配合城市副中心建设项目考古,魏然的足迹踏遍大半个北京城,延庆、大兴、房山……每到一处遗址,他总是收获颇丰。

大部分时间,他往返于一个个考古工地,“泡”在探方里找遗迹。

到了冬天,考古工作者就进入了“冬歇期”。因为北方冬天一旦土被冻住,就无法进行考古勘探和发掘了。北京的这个阶段要从12月一直持续到来年3月份,考古工作者会利用这段时间,整理平日里积压的考古资料,编写考古报告。

“但这几年,工作多、任务重,在天气不是特别寒冷、冻土层不是很厚的时候还可以坚持工作一段时间。”魏然说,冬天考古的办法就是“给土地盖棉被”——每天在室外温度低于零摄氏度之前,在工作面上盖上棉被和厚厚的一层土,第二天太阳出来气温回升到零摄氏度以上后,再把棉被与土揭去继续工作,如此往复。

学科技考古出身的魏然,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他参与了延庆大庄科辽代冶铁遗址、通州路县故城遗址的考古勘探和发掘工作。在路县故城城址外西南部,魏然和同事发现了两汉地层中出土的炼渣、炉壁残块、陶范等冶铸相关遗物。这是首次在路县故城遗址周边发现大规模的冶铸相关手工业遗存,为研究汉代的手工业发展、经济分工提供了重要资料。

如今,聚焦冶金考古和科技考古方向,魏然正在整理近年来从各大遗址收获的相关遗物,做进一步研究。他希望,利用最前沿的科技手段,为人们拨开历史的尘烟,勾勒出更生动的历史细节。本报记者李祺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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