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擎朗智能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李通：中国服务机器人“换道超车”，几十年后机器人数量将超过人类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上海报道
在餐厅、酒店等场所，人们对频繁出现的“机器人服务员”已经习以为常。
这正是中国服务机器人行业蓬勃发展的一个缩影。擎朗智能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李通近日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在机械臂等传统的工业机器人领域，西方发展了几十年，在精密程度、核心器件、核心材料等方面具有优势，中国一直在追赶。但在服务机器人领域是看复杂场景中的应对，很多优秀的中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实际上是领先的，大量的实际场景应用积累，带来了人工智能算法和数据等领域的优势，实现了“换道超车”。
擎朗智能是一家专注服务机器人的独角兽公司，已在全球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推广了十万台各种类型的服务机器人，主要应用在餐厅、酒店、医疗等各个生活场景，海外营收占比超过50%。
在李通看来，生成式AI赋予机器人“灵魂”。近十年AI技术有两次巨大跃迁，一次是2015年左右，以深度学习成熟为代表的第一次技术跃迁；然后是2022年底，以生成式AI为代表的第二次技术跃迁。
展望未来，李通认为通用机器人一定能实现，但需要点时间，需要多一些耐心。乐观情境下，或许我们这代人就会迎来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自然人和人造人共存的世界，一个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共存的世界。
中国服务机器人换道超车
《21世纪》：《2024全球独角兽榜》数据显示，尽管2023年中国独角兽企业以340家的数量在全球排行第二，但新增独角兽企业仅有15家，而2022年为40家。独角兽企业新增数量为何会出现下降？我们需要反思什么？
李通：独角兽数量下降的核心原因是资本市场活跃程度大幅下降。过去几年，二级市场、一级市场均有所降温，IPO收紧导致了一级市场进一步冷却。这导致了另一个连锁反应，资本市场对创业公司热情降温，创业者也会越来越谨慎。独角兽企业新增数量下降和整体环境息息相关，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二级市场和一级市场的萎缩。
《21世纪》： 现在“卷”成为各行各业的关键词，服务机器人行业目前竞争情况怎么样？
李通：最近几年我觉得“卷”的程度有所放缓，或者说在逐步回归商业本质，因为大家现在都需要实现盈利，所以不像早几年那么“卷”，现在已经处于慢慢变好的状态。
《21世纪》： 擎朗智能的产品已进入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目前公司在海外的营收情况怎么样？如何在全球竞争中取得优势？
李通：目前擎朗智能海外营收占比超过50%。出海方向更多是一些发达国家，在劳动力贵一点的国家，服务机器人可以替代低端、重复、枯燥的劳动，能发挥更大优势。东南亚、中东也有布局，但规模相对较小、增长速度相对较慢。海外业务整体盈利不错，但中国单一大市场也具备自己的优势，规模巨大，可复制性也比较好。
在机械臂等传统的工业机器人领域，西方发展了几十年，在精密程度、核心器件、核心材料等方面具有优势，中国一直在追赶。但在服务机器人领域，很多优秀的中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实际上是领先的，在人工智能算法和数据等领域具有优势，这一点跟大家的认知可能不太一样。过去中国出口的产品可能是80%的性能、50%的价格，但今天已经不一样，性能强很多，价格上甚至还会便宜点，达到150%的性能、80%的价格，服务机器人行业实现了“换道超车”。
几十年后机器人数量将超过人类
《21世纪》：近年来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机器人行业的飞速发展，你在一线观察到了哪些变化？
李通：传统的机器人几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但大多存在于大家日常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实验室、工厂等地方，他们并没有真正走进人类的日常生活。他们无法了解人类的喜好、习惯，也没有“自主意识”，更多的是执行一个又一个代码组成的命令。
甚至五年前，生活中基本都没有什么规模落地的机器人，扫地机器人等小家电除外。而就在这五年，随着人工智能的快速发展，我们在餐厅、酒店、医院、商场常常能看到机器人在工作了。比如，在夏季达沃斯论坛边上走路十分钟的酒店里，就有酒店配送机器人，可以配送日常酒店客人点的外卖，还有很多日常的客房配送服务，都是机器人上下电梯送的。在锦江、华住等酒店集团，在海底捞等餐饮集团，机器人都成为了标配，甚至在很多经济型的酒店里都配置了服务机器人。在过去五年时间里，我们向全球的各类餐厅、酒店、医院等生活场景输送了10万台机器人服务员。
虽然几十万台机器人相对于全球数十亿人口来说微不足道，但相对人类几千年的发展历程，这仅仅是几年的进步而已。今天智能机器人走进来了，现状是少部分机器人，大部分人；再过几十年，生活中机器人数量将超过人类数量，会是少部分人，大部分机器人。
生成式AI赋予机器人“灵魂”
《21世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机器人看起来都是“笨笨的”，你怎么看AI对机器人行业的影响？
李通：Robot这个名称源于捷克语，在捷克语里robot是奴隶的意思。可想而知，最早发明robot的人也更多把机器人看作只做执行的工具。传统机器人在工厂里面已经发展了几十年，甚至很多机器人工厂都是无人工厂，正是因为没有人，所以这些机器人很简单，只需要机器和机器配合就可以了，几乎没有什么不确定性。
但当机器人走进人类生活，人本身对于机器人来讲就是巨大的干扰，特别是小孩这种生物，完全就是机器人的“天敌”。因为人的存在，机器人要面对太多不确定的事，执行任务的难度复杂了一千倍。只有当AI发展到一定程度，机器人才能应对人这种生物，真正走进人的生活。
这里插一个小故事。20年前我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我进的课题组的名字就是AI组，当我毕业之后没几年，我的导师把名字改了，不叫AI了。我好奇地问老师，为什么要改名字？我的导师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们叫AI组，别人老觉得我们是个骗子。在那个年代，AI真不是个靠谱的名词。所以，那个时代的机器人，大多表现得有点“人工智障”。只能呆呆地在工厂里，做一些完全机械、重复的工作。
为什么智能机器人会产生这么重大的变革，原因是AI革命。近十年AI技术有两次巨大跃迁，一次是2015年左右，以深度学习成熟为代表的第一次技术跃迁；然后就是2022年底，以生成式AI为代表的第二次技术跃迁。
走进人类生活中的机器人和传统工厂中的机器人不一样，我把今天走进人类生活的智能机器人称为机器人V2.0。近年来人工智能的爆发使得机器人走进人类生活。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深度学习、大模型等赋予了机器人灵魂，让机器人从一个物体变成了物种。
人形机器人将逐步走进人类生活
《21世纪》：未来智慧机器人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期待人形机器人逐渐成熟，何时能走进人类生活？
李通：大模型的落地使得通用机器人成为可能。智慧机器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专用机器人，一种是通用机器人。未来的世界将是通用机器人和专用机器人混合在一起服务人类的世界。
专用机器人在执行专用任务时，更高效，更具备性价比，比如在餐厅、酒店中送餐，在家里清洁。还有另外一种智能机器人，随着大模型的落地，通用机器人出现了，近期备受大家关注的特斯拉人形机器人就是一种形态的通用机器人。在做和专用机器人相同的工作时，通用机器人虽然效率和性价比没有专用机器人高，但通用机器人适应性更强，能在不同的环境和场景中执行多种任务。当然通用机器人的落地还需要一点时间，期待尽快推进通用机器人的产业化。
我们一般将通用机器人分为小通用机器人和大通用机器人，大通用机器人就是大家熟悉的人形机器人。为什么是人形？人类总是对自身这种两只胳膊两只腿的形态有着迷一样的执着，总想造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但这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人类在建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多尺寸是根据自身的尺寸来建造的。比如，我们为了登上高处，就设计了一节节适合两条腿的楼梯；比如，我们设计桌子的高度在70—80厘米，因为大部分人坐下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正好合适；比如，很多走道的宽度在1.5—2米，因为这时候两个人相向走正好互不干扰，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人形机器人能够最大限度适应这个人造的世界。
人形机器人走入日常生活还需要点时间，希望大家有点耐心。既不要过分乐观，认为明天就无所不能了；也不要过分悲观，觉得它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未来五到十年，我们可以看到人形机器人逐步走进人类生活。
《21世纪》：通用人工智能似乎还为时尚早，我们何时能够迎来真正的机器人时代？
李通：人们有时容易在极度乐观和极度悲观中摇摆，通用机器人一定能实现，但需要点时间，我们需要多一些耐心。五年前不同的观点冲突，对机器人的质疑声更大，而现在餐厅、酒店等场景机器人随处可见。乐观情境下，或许我们这代人就会迎来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自然人和人造人共存的世界，一个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共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