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丨一心为民立脊梁——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脊柱外科主任刘海鹰
转自：瞭望东方周刊
本文刊载于《瞭望东方周刊》（2024年第16期，总第913期），原题为《大医丨一心为民立脊梁——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脊柱外科主任刘海鹰》。
文丨《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周丽娜 编辑高雪梅
“十年磨砺成国器，一心为民立脊梁。”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名誉主席、“一带一路”国际科学组织联盟创始主席白春礼为刘海鹰题词写道。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在刘海鹰的办公室，这幅《大医精诚》的书法作品格外醒目。
刘海鹰现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脊柱外科主任，北京海鹰脊柱健康公益基金会理事长。他从医37年，其中27年专注于脊柱外科，年均手术量超过800台，通过手术治疗了1.3万多名脊柱疾患患者。今年60岁的他仍坚持在手术一线，是国内“单人脊柱手术量最多、手术并发症最低”的专科医师之一。
2001年，刘海鹰牵头组建了我国最早成建制的脊柱外科团队之一——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脊柱外科。2011年，他四处奔走，成立了我国首家专项资助脊柱相关疾病的北京海鹰脊柱健康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海鹰基金会”）。截至2024年7月，海鹰基金会累计救治贫困脊柱疾病重症患者287人次，为233个因病返贫、因病致贫的家庭带来重生希望。
“十年磨砺成国器，一心为民立脊梁。”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名誉主席、“一带一路”国际科学组织联盟创始主席白春礼为刘海鹰题词写道。
“大医的基础是良医。先做医术过硬的良医，再努力成为医德双馨的大医。”刘海鹰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专访时表示。
立志
1964年，刘海鹰出生在河南安阳。父亲是普通工人，30多岁因病失去劳力，常年在家休养。家中一共姊妹三人，全家靠母亲微薄的收入生活。为补贴家用，从六七岁起，他每天放了学就坐在小板凳上糊火柴盒，糊1000个能挣1元钱。常年低头干活让他留下了颈椎过劳的病根。每当肩胛骨处疼痛时，他就告诉家人：“糊火柴盒病又犯了。”
1972年，年迈的奶奶从床上摔下来，头磕破了并继发感染。刘海鹰回忆，感染需要打抗生素，一位医生说奶奶青霉素过敏，不能打。感染没有得到及时控制，奶奶出现了败血症。此时，另一位医生说，患者青霉素不过敏，可以再做一次皮试。虽然皮试结果显示可以打青霉素，但为时已晚。奶奶的过世让刘海鹰深刻感悟到，“遇上一个称职的大夫能救一条命”，再加上父亲生病体弱，让他萌发了学医的念头。
在前去填报高考志愿的路上，老家地区医院大门旁，他看见很多没钱或者没等到病床的乡亲们站在油毛毡棚子下面等待就医，当时的他下定决心报了医学专业。
大学毕业，刘海鹰到河南省人民医院实习，叹服于普通外科主任李世升的手术操作技能：“他技术精湛，做手术就像一场艺术表演。”这让他对外科产生了强烈兴趣。
虽然只实习了两周，但毕业时，河南省人民医院医务处主动提出要留下刘海鹰。在父母的要求下，他回到老家安阳市肿瘤医院，最初说定去胸外科，不料被分配到了肿瘤内科负责化疗。
做一名外科医生的理想受挫，满腹无奈的刘海鹰给李世升写信求助，得到回复“从搞事业的角度来说，你是干外科的好苗子”，并被建议争取一两年内调到外科。可以说，李世升是刘海鹰外科医学道路上的第一个伯乐，肯定了他的外科天赋。
入职第二年，刘海鹰下乡到林县（今林州市）红旗渠干了一年胸外科，当地条件非常艰苦，经常停电停水，他白天做手术，晚上点上蜡烛复习考研，窗台上积满了蜡泪。最初，他想报考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胸外科，后来临时改成北京医科大学（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复试时，因为胸外科已招满，他又转到了骨科。
磨砺
外科医生的机会来之不易，刘海鹰格外珍惜。在研究生学习阶段，他对刷手液过敏，整个手都溃烂了。由于怕别人发现，刘海鹰用白大褂的长袖盖住，只露出几个指头写病历。手术前要用酒精泡手消毒，创面钻心似的疼，他只能咬牙坚持。
手术中，刘海鹰仔细观察主刀大夫的动作，牢记一招一式，手术水平得到了快速提高。“上一次手术不容易，虽然每个人天生长处不同，但更重要的是能吃苦，才能不断提升自己，特别是在学习阶段。”刘海鹰说。
1993年，从原北京医科大学研究生院博士毕业后，刘海鹰留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北大人民医院”）普通骨科工作。1995年，刘海鹰成为第一个拿到德国布劳恩奖学金的中国外科医生。两年深造中，他求教名师、苦心钻研，还因完成高难度手术被当地媒体报道。1997年，多家德国医院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同年7月，决心报效祖国的刘海鹰回到北大人民医院，开始脊柱外科工作。
为了亲人健康长寿而学医，父母却在60多岁就过世了，这是刘海鹰人生中最大的遗憾。父亲病危之时，他负责的患者在手术台上已被麻醉，他想着做完这台手术再回去，没想到却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2001年，刘海鹰牵头组建了北大人民医院脊柱外科，这是国内第一批成建制脊柱外科之一。
脊柱是人体的中轴，有密布交错的神经组织。脊柱外科手术易引发神经系统并发症，因此是高技术、高风险手术。迄今为止，刘海鹰所带领的脊柱外科团队手术产生并发症的病例寥寥无几。
为建立中国儿童青少年脊柱侧弯的防控体系，刘海鹰在全国率先开展以中小学生为基础的青少年脊柱侧弯流行病学调查研究和重点人群防控工作，为国家制定脊柱畸形防控策略与治疗提供了科学的数据支撑，同时加强与提升基层医疗（尤其是青藏高原及边远地区）、教育部门及各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专业技术人员对青少年脊柱畸形的防控与治疗能力。
他还先后承担了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北京市科委项目等多项科研基金项目。
义诊
刘海鹰平均一个星期要做20台手术，在周末、节假日期间，还常常带领团队远赴西藏、青海、四川等偏远贫困地区义诊。
2006年，刘海鹰联合全院职工筹款救助患有先天性脊柱侧弯合并严重脊髓发育畸形的四川凉山彝族孤儿马秀才，并为其成功手术。现在，马秀才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驻村干部，并娶妻生子。“前几天他还约我去西昌看火把节！”刘海鹰说。
为了救助更多的经济困难患者，2011年，北京海鹰脊柱健康公益基金会成立。“能救一个是一个，救一个救好一个”，这句刘海鹰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海鹰基金会朴素的理念。基金会大部分善款依靠医患共建，他也陆续投入了100多万元个人奖金收入，其中包括获评中央电视台2016年度“中国最美医生”的7万元奖金。
一念善意成善行，付出的是艰辛努力甚至健康。藏区海拔高、易缺氧，2023年8月，在西藏那曲，刘海鹰的血氧饱和度一度降到60%多，但面对渴望得到救治的患者，他不能休息，忍着剧烈的头痛坚持义诊。
截至2024年7月，海鹰基金会的医学专家和志愿者走遍了西藏、新疆、内蒙古、云南、贵州、四川、甘肃、青海、宁夏等16个省份75个偏远县市，行程逾30万公里，先后为1万余名患者进行义诊，为10万余名青少年进行专业的脊柱侧弯筛查。
“从力学结构来看，久坐时腰骶部的负荷比躺下时要高出好几倍，至少达到4倍。以躺下时负荷为零或接近零为基准，站立时负荷为2，而弯腰拎东西时高达8。”刘海鹰说。
由于久坐容易导致颈椎、脊柱提前老化，刘海鹰的患者中有不少知识分子甚至院士。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坐着公交车前来捐款的真菌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郑儒永和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员黄河夫妇。2012年至2018年，他们向海鹰基金会捐款三次，每次10万元，都是辛苦积攒的稿费。刘海鹰去看望郑儒永，发现她的擦手毛巾旧得全是窟窿。正值春节，刘海鹰送了一件普通的羊绒衫，郑儒永却舍不得穿。“这30万元的分量太重了！”刘海鹰感动地说。
因为刘海鹰治好了她的腰椎滑脱症，航天集团离休干部刘德音常年来门诊当志愿者，80多岁走不动了，还留下遗嘱，要将遗体的脊柱部分捐献。
在义诊中救治的几百例高原罕见病例，不仅令患者延续了生命，高难度的手术更令中国脊柱外科的医疗水平走在世界前沿，得到国际学术界的高度认可。为此，刘海鹰三次受邀前去美国哈佛大学做过学术讲座。
对于接受公益手术的治愈患儿，刘海鹰只有一个要求：“好好读书！”“不仅要让患者身体上立直脊柱，精神上也要插上翅膀。”为此，2022年，在央视主持人敬一丹等爱心人士的倡议下，海鹰基金会“燕子”助学项目设立，目的是资助贫困脊柱疾病患儿术后重返校园。
数年来，刘海鹰获得了“首都助人为乐模范”“中华慈善楷模”“十大最美医生”“中国好医生·医德高尚”奖等社会荣誉。
无愧
刘海鹰右手的老茧又厚又大，这是受椎板咬骨钳（脊柱外科医生最常用的手术工具）挤压摩擦所致。有些患者骨头特别硬，刘海鹰需要反复用力操作，有时虎口撕裂、老茧崩裂，要忍着剧烈疼痛完成手术。但在他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由于颈椎和腰椎健康状况“一塌糊涂”，手术时他需要戴着颈托和腰围，还得穿上30斤重的铅衣，时常浑身汗透，颈部和腰部也常常过敏。
长期的高负荷工作、不规律饮食和缺乏休息，使他不仅得了高血压，还患有动脉粥样硬化，四次被推上手术台。
躺在手术床上，他从来不穿病号服，而是穿着刷手服。因为他做好了准备，如果下不了手术台，他要以战斗的姿态在自己的岗位上站好最后一班岗。
“停不下来。”刘海鹰说，“来到这个世上，但求于心无愧，务实一些，多做点对这个世界有价值的事。”
继肥胖、近视之后，脊柱侧弯已成为危害儿童健康的第三大疾病。作为中华预防医学会脊柱疾病预防与控制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刘海鹰倡导建设一体化标准化的小儿脊柱侧弯防控体系。目前，中国小儿脊柱侧弯发病率可控，在1%—3%之间，但由于人口基数大，患儿数量相对较多，早期发现、早期防控至关重要。
“脊柱侧弯分为真性和假性。假性侧弯，即姿势性侧弯，主要会影响体态。而真性侧弯，尤其是特发性脊柱侧弯，占侧弯的百分之七八十，原因不明，无法预防。对于这类侧弯，早期发现并使用支具、锻炼等方法进行干预，仍然可以改善一部分病情。还有一种情况是先天性侧弯。对于这类侧弯，可能需要早期进行手术治疗，否则病情会进展得更快。”刘海鹰表示。
刘海鹰还提醒，为避免脊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办公族每隔30分钟应站起来活动一下颈椎和腰椎。但他也坦诚地表示，由于工作繁忙，他自己也做不到。
朴实真诚是刘海鹰特殊的气质，令人愿意放心求助。“刘海鹰同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最大的魅力在于发扬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美德，用自己的技术、用自己的知识，回报社会、服务人民，这是在我们即将开启社会主义现代化新征程中最需要的一种品德和职业操守。”全国人大社会建设委员会委员詹成付（时任民政部党组成员、副部长）在海鹰基金会成立九周年公益活动致辞时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