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没变，要加大逆周期调控力度
如何看待二十届三中全会的市场化改革方向？“宏观政策要持续用力、更加给力”，有哪些增量政策亟待出台？经济政策着力点的转向，有何意义？“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具体如何体现？服务型消费如何具有可持续性？“调动民间投资积极性”最重要一环是什么？如何理解和避免“内卷式”恶性竞争？如何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第一财经《首席对策》专访万博新经济研究院院长滕泰。
滕泰的主要观点：
未来5-10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没变
短期逆周期调控要给力达到立竿见影效果
财政政策总量要更积极结构需要转型
货币政策调整空间很大可继续降息
从投资驱动转向消费驱动如何提振消费应成为重中之重
增加收入有短期政策也有长效机制
短期增加收入的措施当前更紧迫
促消费既要保证存量消费质量提高也要盯住增量
必须通过创新才能创造新需求
民间投资是真正讲经济效益的投资
拼价格是死路一条拼创新才能摆脱恶性竞争
货币流动性既要支持实体经济也要支持资本市场
未来5-10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没变
第一财经：滕院长好，感谢接受我们的专访。我们看到十八届、二十届三中全会都是富有划时代意义的，怎么来看二十届三中全会的市场化改革的具体方向？
滕泰：刚刚结束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十八届三中全会基础上的一个续篇，进一步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的改革推向前进。所以不但指明了方向，而且制定了目标。到2035年、2029年，都分别制定了目标。
当然主要的总目标是建成高水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未来5-10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没有变。不论是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还是进一步深化要素市场改革，还是完善产权市场，总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没有变，进一步往前走。
短期逆周期调控要给力达到立竿见影效果
财政政策总量要更积极结构需要转型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7月30号的中央政治局会议进一步细化了三中全会的精神，在这次的会议当中指出“宏观政策要持续用力、更加给力”，同时“及早储备并适时推出一批增量的政策措施”，这是不是也就说明我们稳增长的政策还有进一步加码的空间？您认为最重要的需要推出的增量政策是什么？
滕泰：首先在三中全会里面明确了深化改革和科学的宏观调控要相配合，全面深化改革是治本之策，是利在长远。但是短期的逆周期调控政策也要给力，要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从政策的方向来看，财政政策要发挥投资的关键作用，找到一些好一点的项目。比如说前一段六、七月份的时候，广东那边深中大桥通车了，一通车使用效率非常高，像这样的重大工程项目可以多一些。
除此之外就要减少一些低效或者无效投资，增加对消费的推动，所以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要以提振消费为重点来全面扩大内需。所以财政政策，不但总量上要更加积极，结构上还要转型。
货币政策的空间就更大了。2020年以来全球都量化宽松大幅降息，只有中国保持了战略定力，为现在留下了巨大的降息空间，也有巨大的量化宽松空间。如果经济需要的话，我认为货币政策也有非常大的逆周期的决策空间。
货币政策调整空间很大
可继续降息
第一财经：所以您认为货币政策这方面，LPR刚刚也进行了调整，下半年还会有相应继续降息降准的可能性吗？
滕泰：我觉得不但有，而且空间很大，而且是必然的。过去10多年我们中国的货币政策从全球市场来观察是比较稳健的，可以把它称作中性的货币政策。它既没有大幅下调，也没有大幅上调。所以这次明确把7天逆回购作为基准利率，从以前招标是招价格，现在变成固定价格招数量。这次只下调了10个点，我觉得后面还要尽快更大幅度的下调，可以下调25个点，甚至可以下调50个点。
从投资驱动转向消费驱动
如何提振消费应成为重中之重
第一财经：中央政治局会议当中还提到了“经济政策的着力点要转向惠民生促消费”，您是多年研究供需关系、生产关系的学者，在您看来现在经济政策的着力点的转向有什么意义？
滕泰：首先它标志着我们中国的需求结构已经发生了重大转变，而与需求结构的这种转型相适应的政策也在发生重要的转变。过去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以来，我们很大程度上是靠投资来驱动，投资既形成供给又创造需求，但是现在快速城镇化和快速工业化高峰已过，所以投资增速下滑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
这种情况下从需求结构转型来看，就要更多的靠消费，消费在绝对的需求总额里边的占比为百分之五六十，在拉动经济增长方面，去年作用超过了80%。所以原来是可以把它叫做投资驱动或者出口驱动为主，以后就是消费驱动为主。如何全面提振消费，这是今后不论是深化改革，还是全面扩大内需，都是重中之重。
增加收入有短期政策也有长效机制
短期增加收入的措施当前更紧迫
第一财经：政治局会议还提到了“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未来还有什么渠道可以增加居民的收入？
滕泰：消费是收入的函数。人们想消费，口袋里必须有钱，没钱怎么去消费，所以从收入端入手来扩大消费，毫无疑问是正确的。至于说如何从收入端入手，就是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我觉得这个有几十种办法，但是类型的话大体无非就这么三类。
第一类就是一次性的收入，就是给老百姓发钱或者发消费券现金补贴。我们希望在未来可预见的很短的时间内，中国政府也能采取这项政策，它带来的边际消费倾向是最大的。如果消费券定期限，不用的话过期作废。那就是百分之百都去转化成消费。再加上三倍的这种乘数，甚至更高的乘数就会引领经济循环越来越畅通。
那么第二类，就是增加他的财产性收入。过去十几年房子上涨，很多人感觉很好，消费增加了。最近房价不涨了，但如果股市能涨的话，因为股市、基金、债券等这些投资所带来的收入增长，对居民消费的刺激作用也是非常大的。
第三类增加居民收入的办法是长效机制，就是通过扩大就业来增加居民的劳务和工资性收入，这个是对的。但是大家呼吁发消费券、呼吁股市上涨的这种情况下，你提出来说通过扩大就业来增加收入反而是不好的。为什么？你是用长效机制来否定短期的办法，变成了一个鸡生蛋和蛋生鸡的关系。
人们说我没有钱就没钱消费，没消费的话企业就不好，企业不好就找不到工作，就业就少，反过来他说你得先增加就业，然后增长才能持续。就业从哪儿来？你得先消费好了以后，市场好了才能有就业。要认识到，最终的长效机制是靠扩大就业，但是短期促消费的措施，比如一次性的消费券或者是发现金补贴，或者是股市上涨最有效。
促消费既要保证存量消费质量提高也要盯住增量
必须通过创新才能创造新需求
第一财经：我们再看看现在消费的增长点，中央政治局会议也提到服务型消费成为重要的抓手，像文旅、养老、育幼、家政等等。文旅这两年还是很火的，我们看到有很多这种网红的城市，最早的淄博，包括哈尔滨，现在阿勒泰也很火，怎么能让文旅消费成为长久的消费增量，而不是昙花一现的网红打卡地？
滕泰：首先政治局会议指明的方向，大家要有深刻的认识。我们的基本物质需求是刚性的，一天吃三顿饭，穿衣服，它的消费、总量是没法扩张的。但是有很多弹性的、新增的需求，刚才说的服务业的，文旅的、教育的、家政的，增长潜力非常大。所以促消费，既要保证存量消费质量的提高，也要盯住增量，推动人们需求结构的升级。至于说到具体的办法，我觉得既要靠政府打造好的消费环境，更重要的还是靠企业，企业创新新产品就会有新的消费需求。新技术可以创造新需求，新场景也可以创造新需求，董宇辉这种现象，这种流量的创造，这种体验的创造，它本身就创造需求。所以我觉得创造新需求，就要靠新供给，政府可以提供创造好的环境，但是关键还是靠企业的创新。
民间投资是真正讲经济效益的投资
第一财经：中央政治局会议还提到要“进一步调动民间投资的积极性，扩大有效投资”。接下来在调动民间投资的积极性上，您认为最重要的一环是什么？
滕泰：最重要的我觉得是，第一是打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其次要畅通经济循环，让企业家有赚钱的预期，他就会投资。
上半年有个数据其实值得注意，民间投资零点几的增长，接近于零增长，但是它的利润增速是正的。为什么要促进民间投资，这才是真正讲经济效益的投资。那些低效投资和无效投资甚至亏损的投资，表面上现在对经济增长了有好处，以后就会形成经济风险。所以一定要高度重视民间投资信心的提振，这个跟民营经济发展的大环境，包括下半年民营经济促进法的出台等等都有关系。
拼价格是死路一条
拼创新才能摆脱恶性竞争
第一财经：这次的政治局会还提到了一个词，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如何来理解内卷式恶性竞争？
滕泰：首先中国现在不论是普通制造业还是普通服务业，从整个宏观环境上来看，都处于需求不足，或者是全面供给过剩的这种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企业的竞争手段是打价格战，拼成本、拼价格，这就是所谓的恶性的内卷式竞争，一直拼到大家都不赚钱了为止，这个非常伤害企业，对市场也是不利的。那么怎么去摆脱这种竞争？从以前围绕生产函数去拼成本、拼价格、拼投入产出成正比的这种生产关系，到拼创新。创新函数，它的投入产出是不成正比的，有时候很小的投入会有很大的产出，有时候很大的产出，很大的投入产出是0。企业就要掌握新的这种方法，不论是产品创新、技术创新、场景创新、流量创新、叙事体验创新这些软价值的创造方式，都是摆脱恶性竞争的方法。只拼价格，只拼成本的话，最后拼下去企业都是死路一条。
货币流动性既要支持实体经济
也要支持资本市场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从今年两会到三中全会，再到中央政治局会议都强调了资本市场的内在稳定性，为什么现在内在稳定性要被着力去提及，我们如何做到维护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
滕泰：维护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首先得经济繁荣复苏，资本市场的走势归根到底还是经济本身的反映。上市公司要提高质量，要提高投资者的回报。靠经济增长，靠上市公司给投资者回报的增长，来支撑的这种繁荣的资本市场，就是内生性的增长。
同时货币流动性也非常重要，要为资本市场发展提供充裕的货币流动性。过去很多人在谈到货币流动性的时候，都说要强调货币流动性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我认为既要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也要支持房地产市场、资本市场，也给它们提供充裕的货币流动性。所以只要经济慢慢越来越健康，货币流动性保持充裕，我们相信中国的资本市场会有一个繁荣发展的好的未来。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有这么多政策加持了，怎么来看下半年的经济，包括全年的经济增长的情况，能不能达到年初设定的目标？
滕泰：刚刚结束的政治经政治局的会议提出来，还是要全力确保全年经济目标的完成。那么回过头来看，我们年初制定的经济目标是什么？GDP增速5%左右，包括就业率、物价这一系列的指标。但是要达到5%左右的全年经济增长目标，我觉得还是有挑战的。要加大逆周期调控的力度，该出台的重点项目要尽快出台。以扩大消费为重点，扩大内需的这些措施要全面推下去，尤其是货币政策，该降息的要加大降息的幅度，这些政策落实到位，我们相信全年的经济工作目标还是有条件完成的。
来源：第一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