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妇科病的女童，徘徊在医院门外

作者：Heather

编辑：郝库

妇科疾病十分常见。WHO相关数据显示，中国大约40%的女性患有不同程度的妇科疾病。已婚妇女中，相关患病率高达七成。

让不少人感到陌生的是，妇科疾病不只侵袭成年女性，青春期的女生、甚至是几岁的小女孩，也会得妇科疾病，且相当普遍。

少儿妇科疾病大多不复杂，但治疗过程困难重重。一些家长无法理解六七岁的孩子也会得妇科病这一事实。多年来对妇科病的污名化，也让家长不愿相信，更羞于启齿。即便家长有相关认知，但国内针对少儿妇科的医疗资源十分有限，你甚至不太容易找到相关科室和医生。

孩子也会遇到妇科病

孩子患上妇科病并不鲜见。根据不同的研究数据显示，在青春期发育以前的女孩里面，有25%至75%会得非感染性外阴阴道炎，这是青春期前女孩常患的一种妇科疾病。多数是由于刺激物、过敏反应或者皮肤病引起的。感染性外阴阴道炎同样可能在青春期以前的女孩身上出现。研究显示，在国内的小儿妇科，患有这种妇科炎症的就诊患者，平均年龄6.2岁，有一半都在7岁以下。

根据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小儿妇科从2006年到2018年期间的患者记录，超过一半的患者年龄都在6岁以下，7到9岁的则占比接近3成，而10岁以上的患者最少，只有21%。而且在0-6岁年龄段的患者中，平均年龄更是只有3.2岁。在全部患者中，整体的平均年龄只有6.3岁。

根据浙大儿院少儿妇科的数据，近些年，少儿妇科的患者越来越多了。从2015年到2018年的四年间，相比于2011年到2014年，患者数量总体增长了近7成。其中0-6岁年龄段的患者数量也是增长最多的，4年间甚至增长了接近八成。

除了科室的发展以外，这也侧面说明越来越多的家长已经开始意识到小女孩也可能有妇科问题，也愿意积极寻求医疗治疗。

在少儿妇科接诊过程中，最常见的疾病就是阴道炎，占比将近六成。

各个年龄段的妇科疾病种类各不相同。在青春期以前的孩子中间，最常见的疾病就是阴道炎。在0-6岁的患者中，接近八成都是这种情况。

7-9岁的患者里，阴道炎也是占比最多的妇科疾病种类，占到了超过四成。其次则是早熟发育问题，占比接近四成。

10岁之后，则是面临青春期生长发育，所以相关的咨询、体检，以及月经相关的问题是大多数，阴道炎的患者只占两成。

很多人忽视了少儿患上妇科病之后的治疗，这对女孩身体健康造成的伤害可能是长期的。在凤凰深调的报道中，深圳市罗湖区人民医院的妇科医生秦成路认为，很多成年患者的妇科疾病，都应该在青少年时期被诊治。如果未成年人被排除在妇科之外，很容易被误诊或是病情拖延，手术不及时的话，对身体的损伤后果会更严重。

青少年妇科一号难求

想要治疗少儿妇科病，困难重重。首先，家长们不知道去哪里看病。有带孩子去普通妇科的家长表示，大夫会以孩子年龄太小、不方便取样为理由，拒绝检查，只会给开一些没什么针对性、效果也不好的洗剂。

据上观新闻的报道，有家长发现孩子尿布上有绿色的分泌物后，先带她去了小儿内科，儿科医生推荐她去看妇产科。家长于是去了上海某三甲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又表示妇科不接诊14岁以下的儿童。然后，她又去了儿科泌尿外科，医生说根据尿检结果，一切正常，平时要注意卫生。最后找到小儿妇科，才发现是阴道炎的问题。

在极昼工作室的报道中，浙大儿院少儿妇科接诊过一位来自四川的8岁小女孩。她三年多来总感觉下身疼、内裤总是脏脏的，家长已经带她在四川、重庆、湖北等地的多家医院看过医生，被怀疑是尿道炎症，吃药只能好一阵子却又反反复复。直到内裤出现了恶臭血迹，家长带她找到浙大儿院少儿妇科，才发现是阴道异物。

青少年儿童妇科（pediatricandadolescentgynecology，PAG）是处理孩子的妇科病症最专业的科室。根据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原院长石一复在2022年发表的《四述我国必须重视小儿及青少年妇科学的发展》，现代PAG是妇科的亚学科、分支，历史已经有90年左右了。

少儿妇科在国内还属于新兴的科室、门诊，需要面对的主要患者，甚至不是青春期面临身体发育的女生，而是6岁以下的小女孩。

国内相关医疗资源非常有限。根据凤凰深调的报道，截至去年8月，在我国的10万家医院和超过1500所三甲医院中，只有30家左右的小儿青少年妇科门诊。

即便是大型三甲医院、专门针对未成年患者的儿童医院，也多是近两年才开设专门的少儿妇科或推出相关门诊，而且就医资源基本都集中在大城市。社交媒体上，有不少家长表示，自己所在的城市并没有少儿妇科门诊。

根据2022年撰写的《四述我国必须重视小儿及青少年妇科学的发展》，在我国，只有浙大儿院等少数医院全日制开设PAG门诊。相关科室医生数量较少。浙大儿院的PAG科室有8名全职医生，深圳儿童医院的PAG科室有3名全职医生，其余医院的PAG门诊大都是每周开放1-3次，由其他科室的医生兼任。

由于小儿妇科的门诊、医生本就不多，很多又是兼职出诊、每周只开放1、2天，所以一号难求是常态。

据界面新闻报道，浙大儿院小儿青少年妇科，2023年的门诊人数接近4万人。8位全职医生，平均每天看20位患者。根据《2023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3年，公立医院的医生平均每天诊疗7.1人次。

能坚持开设全日制小儿妇科门诊的医院极少，与小儿妇科的诊疗特点也不无关联。

浙大儿院院长傅君芬接受凤凰深调采访时表示，小儿妇科运营成本高企，是一个长期需要医院补贴的科室。

小儿妇科的医生问诊，通常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在各项检查上，每位患儿需要的时间是其他门诊的好几倍。这就导致医生很难抽出时间准备职称评级的内容，但是挂号费又是按职称评级来收取的。

在浙大儿院的小儿青少年妇科，8位医生之中，只有一位职称是副主任医师，其他都是主治医师及以下，后者就只能按普通号收取挂号费。所以造成小儿妇科的科室运营成本高但收益低，需要医院补贴。

妇科疾病的羞于启齿，

让女孩们更难得到治疗

女孩治疗妇科疾病的阻碍，不止是医院门诊资源少的问题，还包括社会对妇科疾病的污名化。

一项调查了家长对孩子进行妇科检查及性健康教育态度的研究发现，虽然大半家长赞成孩子接受妇科检查和性健康教育，但仍有两三成，尤其是女性家长出于传统观念的考虑，不赞同这些，或是对调查本身都羞于回答。

根据凤凰深调的报道，小儿青少年妇科医师高慧慧说，自己在问诊的时候，经常遇到有女孩家长因为对处女膜构造不了解，不敢让医生给患有炎症的孩子用棉签轻轻蘸取分泌物，也不敢让医生进行阴道炎治疗需要的清洗、上药步骤。

误解甚至也存在于专业人士中间。报道中，高慧慧说自己在小儿青少年妇科领域撰写的论文被儿科杂志退稿，理由之一竟然是“妇科检查会伤害女童的处女膜”。

在对妇科普遍存有误解的情况下，女孩也对自己身体构造了解很少，大多人也缺乏基本的性健康知识。

一项调查了重庆万州区200名在校高中女生的研究显示，超过70%的高中生都曾患妇科疾病，以月经相关的疾病为主。

即便妇科疾病在女生中间如此普遍，但是相应的知识却非常缺乏。在一项满分为100分的妇科疾病认知及防控的问卷中，将近六成的高中在校女生，连40分都没拿到。

至于对待妇科疾病的态度，有两成的女生觉得难以启齿，15%的女生则对此并不在意，六成的高中女生会选择积极治疗。

在未婚未育的女孩当中，对妇科疾病的置之不理同样并不罕见。一项针对未婚女青年的调查显示，三分之一在半年内有妇科相关的不适症状，但是其中有三成没有进行任何处理。而另一项针对未婚流动女工的调查显示，在经历妇科疾病症状的未婚女工里，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就医，在多数没有就诊的未婚女工中，有五分之一是因为“不好意思”。

孩子的妇科病，会引起父母的负面情绪。根据2023年一项针对国内的研究，350名患有阴道炎的儿童的父母，多达44.6%有焦虑情绪，35%有抑郁情绪，而且家长的情绪会随着孩子的病情好转与否发生改变。

研究没有对负面情绪的来源做分析，但是我们不难想象。家长们面临的，是对孩子身体健康的焦虑感、难以找到合适的门诊和医生来诊治自己的孩子的迫切感，过程中对妇科疾病的不了解以及种种难以启齿的禁区。

青少年儿童的妇科疾病长久以来是被大家忽视、顾虑和沉默的部分。女孩们并不复杂的妇科症状，不管是对于医院还是家长、孩子自身来说，都更少被看见和了解，结果比普通的疾病更难被确定、更容易被搁置，甚至造成更长远的影响。

[1]Xie,Q.,Wang,L.,&He,M.(2023).Theriskfactorsfornegativeemotionsinparentsofchildrenwithbacterianvulvovaginitisanditsimpactonprognosis:aretrospectivecohortstudy.TranslationalPediatrics,12(4),670-680.doi:10.21037/tp-23-183

https://tp.amegroups.org/article/view/113120/html

[2]万蕴华,刘丽红,吴洁,等.深圳市龙岗区育龄妇女妇科检查服务利用现状及影响因素分析[J].中国妇幼保健,2019,34(03):487-489.

[3]石一复.四述我国必须重视小儿及青少年妇科学的发展[J].中国计划生育和妇产科,2022,14(03):3-5.

沉默的疾病：妇科疾病污名化对中国未婚女青年的影响https://new.qq.com/rain/a/20230510A00X1P00

[4]少儿妇科的24年：一号难求与生存之困

https://view.inews.qq.com/a/20240604A01ALI00?uid=&shareto=&devid=CD07FB23-4974-45E0-925B-CA9B91C2E000&qimei=a9703842-8b88-49a4-9cfd-8b88618b1379&qs_signature=000201550403e713afa8c3bc0008be70c9b01c99a1ebae180111b227506c3d4b44884caf4c8b3e991218ab980000000000000000&appver=17.5.1_qqnews_7.3.93&openid=o04IBAP_4ubqSGNHxOEQUOhvL4zo&key=&version=18003133&devicetype=iOS17.5.1&wuid=oDdoCt7VVGQ3Av6QRJ80NB_cyxIY&sharer=o04IBAP_4ubqSGNHxOEQUOhvL4zo&openwith=wxmessage

[5]凤凰深调｜女孩的病耻：中国最大小儿青少年妇科门诊纪实

https://mp.weixin.qq.com/s/yVPJmi1kxovPWOgo3yfmBQ

[6]“不会看”还是“不敢看”？青少年妇科门诊开诊，目标远不止“求医有门”

https://export.shobserver.com/baijiahao/html/606416.html

[7]浙大儿院：小儿青少年妇科的探路者

https://mp.weixin.qq.com/s/tHLci_O3SdAcl6HI3Yk8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