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江湖｜理解免职不容易：东方甄选真的险
12月16日，东方甄选发布人事任免通知，孙东旭被免去执行董事、CEO职务，由董事长俞敏洪兼任CEO职务。这也被视为东方甄选风波的新高潮。
看到这个消息，吃瓜群众说什么的都有，于我而言，脑海中想到了两个艺术形象，一是《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二是《亮剑》中的李云龙。
先看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主角，能让“玉宇澄清万里埃”的金猴，头上也有一个紧箍。尽管西游记描述了一个理想的取经团队，但事实上内部仍然有着诸多的矛盾，比如猪八戒就经常撺掇着，让唐僧没事念念紧箍咒。尤其是在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中，孙悟空被唐僧一怒之下赶回了花果山。
在孙悟空眼中，师父错怪了他，自己明明打死的是妖魔，但唐僧却不认得，反而相信猪八戒那个呆子的谗言。只不过自己这一去，师父手下就没有人了，估计将来取经路上会更加艰难。
在唐僧眼中，你只不过是个泼猴罢了，难道只有你是人才，猪八戒、沙和尚就不是？离开你，地球就不转了？于是师徒一拍两散，一纸贬书让两人分道扬镳。
问题是，事实证明取经团队还真就离不开孙悟空。唐僧随后被黄袍怪变成了大老虎，沙和尚被抓，白龙马受伤，猪八戒闹着想回高老庄，团队眼看就散了。好在白龙马意志坚定，极力劝说猪八戒去把孙悟空请回来，最终黄袍怪的真身奎木狼星归位，师徒和解继续西行，团队的凝聚力也变得更好。
再看李云龙。因为违背总部命令，没有从俞家岭方向后撤，尽管新一团打败了坂田兵团，打死了坂田联队长，但仍然遭到了罢免的处罚，被安置到被服厂当厂长。
李云龙非常生气，在他看来自己并没有错，不就是没有从俞家岭方向撤退吗？反正是撤退，从哪里撤不一样？新一团干掉了坂田兵团，没有给嘉奖也就算了，反而给他降了职，你说到哪说理去？
在总部首长看来，李云龙确实很会打仗，用起来也很顺手，但是这战场抗命的毛病是不能惯的，你就是把日本天皇给打死了，我照样得罚你，功是功过是过，这是两码事。
孙悟空也好，李云龙也罢，都是能力非常强的人。只不过在不同的情境里，取经团队离不开孙悟空，而新一团却可以轻易地找到一个新团长丁伟来替代李云龙。你可能会骂唐僧有眼无珠，同时又会支持八路军总部首长做得对，李云龙不听指挥就应该被撤职查办。
这里面会牵涉到一个重要的管理理念问题，即团队离开了谁，是不是真的会停摆？董宇辉可能不能与孙悟空画等号，把“东方小孙”比喻成李云龙也不合适。但从管理角度看，董宇辉和孙东旭都是关键岗位、敏感岗位的员工，怎么处理才能够让东方甄选化险为夷成为一个现实问题。
一方面，在很多人眼中，东方甄选离开了董宇辉，可能就啥也不是。数据显示，12月9日东方甄选的粉丝数为3116万，但到了12月16日，就跌到了不足2900万；与此同时，董宇辉的个人抖音账号粉丝数却增加到了超过1700万；从市场表现看，公司的股票价格也一路下滑，从12月11日的32港元跌至15日的26.25港元，相当于市值跌去18%，东方甄选也许到了很危险的时候。
另一方面，很多人可能认为，东方甄选离开了孙东旭，太阳会照常升起。需要指出的是，根据公开发布的人事任免通知，是“经东方甄选董事会决定”，给予孙东旭免职的，而且由董事长俞敏洪亲自兼任东方甄选CEO职务。也就是说，免职决定是集体决策的结果，是经过流程的，是符合规则的，而且接替孙东旭的人，是地位、声誉等看似更高一筹的俞大当家的，对市场来说也许是个挽救信心的好消息。
商场即战场，东方甄选的风波，未知其详不便置评。但就“三打白骨精”这个故事来说，你却很难说唐僧与孙悟空孰对孰错。要知道，唐僧的前世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也就是说唐僧是佛，在佛的眼中，众生皆是佛，妖怪也有他爸爸也有他妈妈，佛的责任是普度众生，也就是说并不能因为他是妖怪，你就一棒子打死，更何况我还三令五申地明确，你不要再杀生了，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孙悟空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一棒子就打死一个生灵？一点也没有一个慈悲好善之心。
而孙悟空是火眼金睛，那个媳妇也好，老太太老头子也罢，虽然变化多端，但就是一个“白骨精”。如来、观音派我来干吗?不就是要降妖除魔，保护师父的安全吗？我把妖怪打死有什么错？归根结底，是站在“管理者”的唐僧，与站在“普通打工人”角度的孙悟空，在价值观上出现了冲突。
最搞笑的是猪八戒，自我感觉良好，估计自认为自己的本事也不小，凭什么你孙悟空就是大师兄，啥事都是你出风头，还动不动骂我是呆子？离开你地球就不转了？于是在师父旁边扇阴风点野火，没事就说猴哥不听话，你要念念紧箍咒，结果把团队给整废了，等到危机真的到来，还要厚着脸皮去把孙悟空请回来，可谓“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回到东方甄选上来，俞敏洪可能就是“唐僧”，在他看来，就你孙悟空是人，悟净、悟能就不是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个公司不能够过于依赖某一个人，就像当年在新东方一样，某个老师很厉害，会讲数学逻辑，公司离不开，于是这个老师就坐地起价，要求加薪水，尽管俞老师当时忍了，也给了对方所要求的薪酬，但很快培养出来了四位会讲数学逻辑的老师，把那位坐地起价的老师给替换了。
这在内部控制的角度看，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我们靠制度，不靠人。要把人的核心能力变成公司的核心能力，你这个人离开了，公司照常运转。对于传统的教培行业，这一招很有用，也非常有必要，但对于东方甄选这样的平台企业、粉丝经济而言，很多人来直播间，也许并不是因为你的东西有多好，或者说你的供应链整合得多棒，甚至与东西物美价廉无关，而是因为一种情感、信任，一种人与人之间的链接。因此在管理上，是否需要做出一些变通就值得探讨了。
李云龙也是一样，尽管他用最后一发炮弹，把坂田的司令部给炸了，仗打赢了，但总部首长却并没有给他嘉奖或是晋升。原因是战场抗命的毛病是不能惯的，只不过处罚的方法可以变通一下，比如炊事班背大锅、马队喂两天马，或者去被服厂当厂长。
这是告诉李云龙，作为一个领导，你要有风险意识、风险管控意识。你要想一想，如果没有最后一发炮弹呢？如果最后一发炮弹打偏了呢？也许新一团就没有了。假设总部没有来电要求你撤退，你去打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总部已经来电了，要求你从俞家岭方向撤退，你还抗命，这叫明知故犯，对不起，到后方休息休息吧。
站在管理的视角，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作为CEO的“东方小孙”有没有风险意识、风险管控意识？当面临粉丝们的质疑时，能不能保持冷静，以专业的能力和敬业的态度，来管控、化解风险，而不是让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回到东方甄选上来，把孙东旭免职，也许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也可能是在市场、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做的决定，但免职是否把问题解决了，还是未知数。孙东旭形式上已经公开道歉了，但实质上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吗？错在哪？怎么改错？是不是要像李云龙一样，需要去被服厂当几天厂长，还是要像猪八戒一样，去花果山把孙悟空请回来，这都是未知数。
《孙子兵法》中明确，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察什么？道、天、地、将、法。要问的问题，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等等，是在庙算的基础上做到因敌变化。
在东方甄选的风波中，俞敏洪的态度、责任、行动至关重要。俞老师是不是在顺势而为，能不能做到“令民与上同意”？孙东旭、董宇辉能不能做到“智、信、仁、勇、严”？通过此次危机，能不能以合适的方式做到赏罚分明，并在价值观的统一、规则意识的培育、奖惩制度的设计和执行等方面提升一个境界？
李云龙很厉害，把他派到新一团，没有用总部的一枪一弹，仅仅靠缴获，不到一年的时间，武器装备换了一茬，而且很会打仗，有亮剑精神，简直是个宝，但违反规则，仍然要受到处罚；孙悟空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但因为价值观不同，仍然被赶回了花果山。这是给你一个改错、认错甚至是认清形势的机会，希望你能自省之后重新出发。
李云龙很快就在八路军首长和386旅旅长的安排下，复出做了独立团的团长，尤其是在赵刚的帮助下，打了更多的胜仗；而孙悟空在猪八戒的激将下，回归团队，师徒和解，继续西行。希望东方甄选在俞老师的带领下，迅速走出危机，并且经此一役，公司能在价值观的凝练、法治意识的强化等方面有很好的改善，迎来更加光明的未来。
（本文为澎湃商学院独家专栏“会计江湖”系列之五十六，作者袁敏为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教授，会计学博士，研究方向：内部控制、资信评级等，出版有《资信评级的功能检验与质量控制研究》、《企业内部控制规范与案例》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