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2023-08-18 12:00:45 - 媒体滚动

转自:三联生活周刊

文 | metro

带全家去现场听一回古典音乐会,是我的一个心愿。

虽然我们家平时对美食研究比较多,一听到哪有好吃的饭馆就两眼发光,但骨子里我们对成为“文化人”还是充满向往的,从没放弃过对音乐的追求。

谈恋爱的时候,老公买了一把吉他,说要弹曲子给我听,后来他说,改生日歌吧,一年一次显得隆重;等过了几年我们搬家,我问他吉他怎么处理,他想了想说,别扔,第一行谱子他还没学完呢。

我也不好嘲笑他。我自己五音不全,小学的时候音乐课考试,别的同学唱给老师听,声如洪钟,坐最后一排都能听得见。轮到我了,我贴着老师耳朵唱,气若游丝,还要警惕旁边同学偷听。

音乐天赋指望不上我们俩了,只好寄希望于下一代。

女儿读幼儿园的时候,突然说她想弹钢琴。我们喜出望外,但出于谨慎,先报了个电子琴课。上完一学期,女儿说,弹得手麻,不想弹了,问能不能去学唱歌?她以后想当一个歌唱家。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唱歌好啊,我们赶快又给她报了声乐课。啊啊喔喔唱了一个暑假,女儿再也不去了,说唱得喉咙干。

这么多年,我只能怀着对音乐世界深深的遗憾,每天晚上在古典音乐的陪伴下进入梦乡。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搬到日本后,有一天收到附近礼堂的广告,定期音乐会门票卖得很便宜,25元一张。我马上去网站订了票。选座位的时候,想着既然第一次去,离舞台近点肯定不亏,当时第一排被订完了,我就选了第二排的座位,居中。

当时还很得意,觉得这么好的位置居然被我抢到了,没想到,就此种下苦果。

出发那天,全家讨论穿什么衣服去听音乐会。我们一致认为,在这种高雅艺术的场合,T恤啊运动鞋啊,肯定不合适。于是翻箱倒柜,我和女儿套上裙子,老公穿了衬衫西裤和皮鞋,全家打扮得焕然一新。但老公仍不放心,他觉得别人会穿西装打领带。

事实证明,在现场,很多人穿着平时随便穿的衣服就来了。我们三个走在人群中,就像三根粗壮雪白的大葱,戳在一片小葱地里,异常醒目。

看到我们的座位,老公脸色陡然一变,说,完蛋,这下偷偷睡觉都睡不成了。他最近加班,老是睡不够。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想不到第二排座位离演奏台那么近,一个大步就能跨上去似的,我们坐在正中位置,视线望过去,正好对着指挥家的屁股。

座位四周都是老爷爷老奶奶们,他们掏出手绢慢慢擦汗,戴上老花镜看宣传单,在《观众调查表》认真写下自己的意见。中年人大多是带孩子来的,年轻人很少,前排右上角有一位社畜模样的年轻人,表情严肃,若有所思。

开场前试音,演奏家们各自调着乐器,呜呜哇哇练习。女儿看了一会儿说,这跟他们在学校上音乐课一样,乱七八糟的,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乐器更大声。

老公发表意见:那个是竖琴吧?怎么看上去像是塑料做的。

我没搭理他俩,因为我正在仔细辨认除了小提琴和大提琴以外能叫得出名字的第三种乐器。

来之前,我叮嘱他俩,别乱鼓掌,我调查过了,音乐会有讲究,看到别人鼓掌咱再拍手,当然也不能突然叫一声“好”,更不能像看相声一样,发出“吁——”声。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一场是贝多芬的交响乐《英雄》选曲,一场是瓦格纳的歌剧选段。演奏家们卖力演奏,表演相当精彩。

我开始后悔平时把古典音乐作为催眠曲,当熟悉的旋律传来,就像魔笛奏响,它立刻发挥了比平时更强大的作用。我昏昏欲睡,强撑眼皮,不得不通过观察别人来转移注意力。

指挥家刚挥动手臂,老公很快打了第一个哈欠,他假装不动声色地往四下看了看。他曾盼望开场后就像看电影那样,座位席的灯光能调暗,这样他才好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睡觉)。谁知全场大灯从头开到尾,观众席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有几次我明明看见他把眼睛闭上了,尽管后来他宣称自己中途绝对没睡着,还证明说曾听见有人把东西掉在地上,有人咳嗽了一声。

女儿说她也没睡着,她和爸爸一样,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仅仅是因为坐得不舒服。她一会儿拿笔在传单上画小人,一会儿抓我的手表去看时间。

中场休息,我们都大大松了口气。女儿说,她掌握了一个不打瞌睡的方法,就是一直盯着指挥家看,他手舞足蹈,好像要飞起来了。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下半场登场的还有一位女高音歌唱家。她并不急于唱歌,而是坐在指挥家旁边的椅子上,两手垂摆,直面观众,庄重肃穆;她脖子上耀眼的项链垂在胸前,和缝着亮片的蓝色晚礼服,熠熠发光,看上去,就像一位刚下凡的菩萨。

有几次倾听着乐曲,歌唱家轻轻闭上了眼睛,我感到欣慰,原来她也困了。

她忽然唱起来,那高亢清亮的声线即使不用话筒,也能贯彻全场,让我想起数学课上试图通过一声怒吼把所有人叫醒的老师,在恍惚中,你压根听不清喊的是什么,但是一哆嗦,你知道自己醒了。

旁边的老爷爷看起来最专注,前倾身子,打着小小的拍子,不放过任何一个小节;而另一边的老爷爷老奶奶,头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老公坚持认为他们是在享受音乐。

至于那位社畜,早就把脑袋沉沉地垂到一旁,我同情地看着他,老公则提心吊胆,怕他突然打起呼噜来,毕竟他离社畜最近,最有可能被当作怀疑对象。

一曲终了,女高音谢幕,指挥家谢幕,献花,返场,我们发自内心地为自己坚持到最后感到激动,终于要结束了。想必和我们想法一样的人不少,全场观众报以漫长而热烈的掌声。

坚持在古典音乐会上不睡着的人,都是好汉

我问老公和女儿,下回还来吗?

老公说,能不能给工作人员提个建议,以后弹半小时就行,两个小时有点太辛苦了。

女儿说,长大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她就去弹乐器。这活儿她觉得自己能做。

 排版:城子/ 审核:杨逸

今日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