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2023-09-18 15:45:30 - 东方网

“85后”作曲家武玮创作的《武玮第三交响曲》(又名《玉的献辞交响曲》)8月底面世。这是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作品可谓师徒合力之作,灵感来自武玮老师张广天的叙事长诗《玉孤志》开篇序诗。有乐评人称,这部作品没有任何民族乐器的音色,而是完全通过西洋乐器演绎,但却出人意料地还原了上古礼乐的面貌和形态。

这部新奇与典雅交汇的作品,也是自2020年以来,武玮推出的第三部大型管弦乐作品。在此之前,武玮是舞蹈者、戏剧表演者,后来又开始写词作曲,再到近年来不断推出自己的交响曲。由舞者蝶变成交响曲创作人,武玮经历了什么?近日,记者采访了她。

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问:又听到你的新作品。这些年,你几乎是每年一部交响曲,从2019年开始,已经是第三交响曲了。为什么热衷于交响曲这种形式?

武玮: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如果总要在一些纯粹的乐趣中寻找特别的原因,着重突出特别,这反而会丢了乐趣。我有我自己的命运轨迹,我不过是顺着这轨迹走,讨命运的欢喜,顺服、不强硬,寻一些自己的兴趣。交响曲相对于其他的声音形式是复杂的,复杂带来深刻,也许我还不够深刻,但是,我喜欢复杂的事物。翻阅我小时候的照片,会看见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直到六岁时,我说话仍旧磕磕绊绊的,熟悉的人也常拿我寻开心,不知这短缺中也藏着恩典。语言迟滞,脑子就活跃,越不能言,越喜欢想,想多了,也就成了习惯。因着表达能力上的短缺,倒是养成了思考的习惯,这才有了写复杂音乐的底子。

问:有评论说,尽管你的写作手法非常新颖、尖锐,但你的音乐呈现的效果却是典雅的。你如何理解这种评价?

武玮: 音乐的手段能有多少?都在书里写着呢,这是显学。可是,音乐的本来面目和它真正指向的,却是难以认识的。一切手段都是拿来用用的,新颖也好,陈旧也罢,过于信靠音乐的手段,就算使尽浑身解数,怕也只能离音乐越来越远。典雅是不强硬的,有缺失的,它不在新旧的技法中,也不在排篇布局的谋划中。典雅在谦逊和软弱中,有裂缝,光才能照进来,音乐也是这样。

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问:这次的《武玮第三交响曲》,看来是与你的写作理念一脉相承的,但从音响效果上来说,非常上古,甚至有史前的气质。我好奇的是,整个乐器使用和演奏法都是非常地道的管弦乐体系的,可是,为什么所闻所感却是"五声八音"的?

武玮: 我热爱我的生活方式。我曾在霍尔斯特布罗的夜晚透过阁楼的窗户看见过唐朝的月亮;也在雅加达通往万隆的火车上遭遇过熟悉的炊烟;也听到巴黎教堂的钟声渐渐失去了它原有的节奏。这些意象在我这里不是静止的,也不是远方的,都成为了音乐的叙述。所以,使用什么样的组织形式是次要的,以什么样的思维去组织是重要的。我的第三交响曲又叫玉的献辞交响曲,既与玉有关,就不能忽视玉的经历。我不过是在追寻玉的神迹,述而不作。

问:你曾说你的作品都是关乎叙述,在我们做新闻这一行,叙述是为了讲好故事,你又讲自己是述而不作,那你的叙述是为了什么呢? 

武玮:雨果和福楼拜的不同之处在于,雨果使故事升华,福楼拜使故事下坠。都是讲故事,前者把故事当漂亮的礼盒引人入胜,实际是为了还原,为了见证高于故事的力量;后者仅仅是故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叙述究竟是什么呢?“信而好古,述而不作。”这个古,也是初的意思。天造众生万物,有什么是众生万物可以还给天的呢?为此,一切音乐一切创作都是母体的延续,都是早先就已经有的。我认为,好的作品都是还原起初的样子,是一次自我洗涤。所谓叙述,都是追述,追赶先前的先在的,于是现在和未来才获得意义。

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问:“玉的献辞”是张广天叙事长诗《玉孤志》的开篇序诗,你为什么以这个材料为依据来创作音乐?"玉的献辞"到底说了什么?"玉的献辞交响曲"又到底说了什么?

武玮: 我的初衷不是写《玉孤志》的开篇“玉的献辞”,而是写它的作者张广天。张广天交响曲是我想写的,这是我的兴趣。我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兴趣,也诚实地审视自己的能力。最终,我暂且转而投向属于他的一部分。有时,不尽如人意,倒恐怕如了天意。叙事长诗《玉孤志》共一万二千四百二十九行,分献辞、上篇、中篇、下篇和后述五个部分。诫命于西方以约,于东方以玉。通过玉的叙说,贯通东方民人非宗教信仰之信仰的生活方式以及玉的保守与庇护。序诗“玉的献辞”是玉的警醒,启示。我的工作是用声音的组织去叙述玉的叙说,还原它的本意,赋予静止的意象以声音的动静,或描绘、或加粗、或勾勒、或着色,跃然于纸上,绘色于眼前。

问:你最早是话剧舞台上的演员,后来开始作歌唱歌,这些年又写作管弦乐,我好奇的是,到底表演需要角色变换,还是音乐需要伸展的空间?

武玮: 我最早的专业是舞蹈,然后是表演,再是词曲作者,现在主要从事器乐作品的写作。这些都是显露于外的。另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比如说我对珠宝的了解是可以替人掌眼的。如果用归纳与演绎这套逻辑所带来的各门类艺术的分科思维来看待我,会觉得我是个怪物。曾经的分科和今天的弥合,一个在设立路障,一个在拆除路障,归根结底是一种思维,这条路已经在验证它的失败了。而我走的是窄门,没有烦恼和忧心,因为一切利益的总合,我的前辈们都计算过了。“瑕不掩瑜,瑜不掩瑕”是不需要角色变换的,“道字不正娇唱歌”也是不需要伸展的空间的。我只需健康、快乐、平常,在另一条京畿坦途上拥挤的人看来,就已经很独特了。而那与我同行的和先我而行的,哪个不胜于我呢?

问:我读到你在《爱乐》上的文章很有意思,你说想象力其实并不重要。我是第一次听一个艺术家这么说。 

武玮: 循规蹈矩的人,生怕人说他呆板,生怕人瞧他不特别,其实追求特别也挺庸俗的,人人都追求特别,那特别还会特别吗?谁会没点儿想象力呢?为什么要赋予想象力高于它实际价值很多的意义呢?想象力仅仅只是想象力而已,它不能凌驾于勤奋、吃苦、耐力等等这些之上。循规蹈矩有什么不好?没有想象力又有什么可怕?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折腾得上天入地难寻见?实在地说,在我创作的过程中,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但每天前进一毫米的努力,才是走长路需要具备的真正的素质。

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问:有报道曾说你19岁才开始学习乐器,2020年你就能创作出《武玮第一交响曲》这种大部头大制作,这在乐界实属难得。交响曲创作的难点在哪?你在这一创作过程中是否曾感到艰难;还是天分使然,较为顺遂呢?

武玮:我的音乐教育始于童年,因此,所谓19岁开始并不准确,只是19岁开始专门为作曲学习和声乐器演奏。至于我的写作,那就是常态。这个意思是说,写作好比空气阳光,一日须臾不可离。但有谁会强调空气阳光呢?将空气阳光挂在嘴边?该做饭做饭,该会友会友,每天拿出几个小时写作就可以了。我一般一天平均写八个小节,声部多些的大概写五个小节,声部少一点的可以写到十五至三十个小节。主要是日日不停,不论刮风下雨还是别的什么事,不允许打断计划好的时间,总要写一点。这样看起来不多,不间断持续地写,就很多了,所谓集腋成裘。这个不是什么秘密,凡做大事走长路,好像都只能这样。难的是常态,写着写着就忘记自己是写作者,与不写的人一样了,是生活者。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激情澎湃,挥洒一气。反正我做不到,也觉得这样挺可笑的,像是表演。我不靠激情写作,我只生活,过日子,一直写下去写下去,直到我老。如果一直能这样写下去,多好啊!

问:很多创作者对过往有追寻,是因为其距离现在遥远,而这段遥远的空间能留有极大的创作余地。在你的三部交响曲里你追溯古意,是否也是因为这种距离感在不断刺激着你?

武玮: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永恒时间的起点与终点又岂是我能认识的?我从不追溯古意,古人也曾是当下的人,他们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吗?《玉孤志》离我很近,近到我现在一伸手就能翻到“玉的献辞”这一章节,又很远,这种远并不是追慕的姿态可以装腔作势的。对我来说,所谓什么距离美是虚伪的,我爱,于是就靠近,爱是最近的,最没有距离的,可以令千年万年恍如咫尺瞬间。

她创作了中国第一部写“玉”的交响曲 从舞者到作曲家,武玮经历了什么?

问:你是有一套完整的音乐体系和音乐美学思想的。你的传统是什么?你的师承是谁?

武玮: 老实地讲,我目前还没有完整的音乐体系,也没有完整的音乐美学思想。在我这条路上,我还太小了,心性不够沉静,仍会惊花乱眼而驻足。思考还不够成熟,一不小心就陷入肤浅。行为远不够勇敢,胆小到放弃写“张广天交响曲”,写了“玉的献辞交响曲”。我不敢用弦乐来舒展生离死别的情感,我会害怕,害怕假,更害怕真,害怕到不敢落笔,害怕到听任何一个音符都成了悲伤。其实音乐,写坏了又如何?写好了又如何?昏即昭,昭即昏。曾经有位音乐家对我说:“姑娘,你太平常了,大不如你的老师。”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指向,绝不是玩笑,并且我也知道他这话里的深意。因为自信,我从来对褒与贬都不太在意,可是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因为他说的是真话,不出于任何不健康的因素。我愿意听,并赞许他的话。我的老师叫张广天,他不是什么英雄,他常常败露自己的不堪、尴尬和软弱,但他的确有大能,可以点石成金,这是上天赐给他的。

问:你的浪漫气质很特别,几乎与当今的音乐现实格格不入,我想知道,是什么力量令你置身局外?

武玮: 我喜欢规矩,也喜欢凡事都有出处,不喜欢凭空捏造。这里的规矩是指天规而不是人矩。好比四季万物,各有其性,各司其职,各尽其事。是哪块物料,就做哪样事,在自己的分内做到最好,在我看来,这就已经了不得了。

据了解,《武玮第三交响曲》由上海音乐出版社正式出版,作品以总谱、黑胶和CD的全息立体方式呈现。总谱是一书一码,扫码可以听到音乐,音乐与总谱可同步视听。

【武玮简介】

武玮,女,1988年生于长沙,青年作曲家,舞台艺术家。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后随诗人、导演、音乐家、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教授张广天先生学习当代艺术、方法论创作,精于音乐、戏剧与文学。

武玮早年在中国北京和北欧、东亚各地从事舞台表演、歌唱与词曲创作,2008年开始发表声乐作品,其歌曲专辑《真核》《女唱师》《武玮先生》曾多次获专业音乐类和文学类奖。

她曾为韩国导演协会的《哈姆雷特危机》、丹麦王国哥本哈根马姆特剧院的《克尔凯廓尔药丸》、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四川好人》等多部戏剧作曲。

2020年出版《武玮第一交响曲》(又名“日出地交响曲”、“犀比交响曲”)的总谱、CD与黑胶唱片。

2021年出版《武玮第二交响曲》(又名“颂交响曲”)的总谱、CD与黑胶唱片。

2023年出版《武玮第三交响曲》(又名“玉的献辞交响曲”)的总谱、CD与黑胶唱片。

今日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