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蟹飘香

2024-09-18 05:54:22 - 齐鲁晚报

□吴建

秋风起,蟹正肥。

故乡是江海平原上名副其实的水乡,河网纵横,虾兵蟹将遍布河道。每年橙黄橘绿时,河蟹也纷纷出洞,四处横行。秋夜,父亲常常带上我,去坝口听蟹。提起听蟹,我就想起守株待兔。人守在沟与沟之间的土坝中间的圆洞旁边,等待爬来的螃蟹。

听蟹的地方叫坞,一个月前就要抢占坞子了。蹲人的地方用土填高,拍平,铺上厚厚的稻草,人可以躺在上面,最好能搭个塑料棚,就不怕下雨了,夜深也不会受凉。招引螃蟹的马灯放在洞口旁,用几块大红砖围成一条堰。螃蟹最喜向着灯光爬行,爬到堰下,伸手把它捉住。

目不转睛地看着灯光下流水潺潺,清澈的河水从水泥洞中穿过,发出淙淙之声,犹如催眠曲,但是不能睡啊,瞧,一只螃蟹慢悠悠地爬来了,父亲屏气凝神,待螃蟹靠近,手到擒来。一个晚上,能捉到十来只螃蟹。

父亲将螃蟹捉回来后并不急着吃,而是放入干净的坛里养上两天,把蟹养得肉肥膏厚油足。养蟹是吃蟹的前奏,用糙米加入两个打碎壳的鸡蛋,再撒上两把黑芝麻将蟹盖淹没,然后用纱布蒙住缸口。由于蟹吸收了米、蛋中的营养,蟹肚壮实丰满,重量明显增加,吃起来肥鲜香美。

喝茶有茶道,吃蟹有蟹道,父亲吃蟹也是很有一套的。蒸蟹前父亲先把蟹用细绳捆住,防止螃蟹在热锅中挣扎爬蹿和蒸后掉腿流黄。蒸煮时,加入一些紫苏叶、鲜生姜、黄酒,以解蟹毒,减其寒性。在水烧开后还要再蒸煮8-10分钟,此时蟹肉已熟却不会过烂。端上桌的蟹,通体金黄,清香诱人。晚上,全家人围坐在圆桌上,人手一只,双手并用,还有小剪刀、小镊子、铅笔刀助阵,有如高明的外科大夫做手术似的,一番轻轻开剥,便见蛋黄色的蟹膏和雪白的蟹肉,蘸以陈醋、蒜蓉,鲜美无比。筷子挑不到的地方,就用剪子剪,镊子夹,铅笔刀剔,无论是蟹壳盖里,还是蟹脚内,以及蟹大钳里角角落落的肉,都能被条分缕析地、一干二净地挖出来,没有一点浪费。见多识广的父亲边吃边给我们讲吃螃蟹的趣闻。说某人坐火车,带一个螃蟹可以从上海吃到南京,精拆细剔,吃得丝丝入扣,最后蟹壳能“还原”,还要带回去“笃”汤。父亲讲完,席上一片笑声。

一只螃蟹从上海吃到南京,听起来不可思议,太戏谑了点。其实,真正懂得欣赏螃蟹美味的人,是要慢品细嚼的。古人吃蟹要用“蟹八件”,据《考吃》记载:明代初创的食蟹工具有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八种,简称为“蟹八件”,它们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用钎子吃蟹脚蟹螯,比用牙咬吃蟹脚蟹螯,文雅风趣多,是古时诸多种吃蟹方法中,最矜持的一种。

蟹乃食中珍味,素有“一盘蟹,顶桌菜”的民谚。它不但味美,且营养丰富。古人对河蟹醇美,作诗咏赞者颇多,唐朝唐玄谦《蟹》:“充满煮熟堆琳琅,橙膏酱渫调堪尝。一斗擘开红玉满,双螯哕出琼酥香。”苏轼有诗:“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世说新语·任诞》记载,晋毕卓嗜酒,间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人们把吃蟹、饮酒、赏菊、赋诗,作为金秋的风流韵事,而且渐渐发展为聚集亲朋好友,有说有笑地一起吃蟹。《红楼梦》中有热闹的“螃蟹宴”。刘若愚《明宫史》记载明代宫廷内的螃蟹宴,诗记其事曰:“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蟹饮酒菊花天。”丹桂飘香、菊黄蟹肥。吟着古人的食蟹诗,又回味起童年野生蟹的美味了。

(本文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语文高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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