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骑马行8000里,重庆小伙到家了
原标题:半年骑马行8000里,重庆小伙到家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周报(ID:timeweekly),作者:郭梓昊 陈佳慧,原文标题:《半年骑行8000里,重庆小伙到家了:第一件事,把马安顿好》,头图来自:视频截图
乐晓雲到家了。
这一场酝酿了一年,“不得不出发”的旅途,历时6个月27天,途径4个省份、直辖市,共4400公里。29岁的乐晓雲身骑爱马“火锅”,从新疆霍尔果斯出发,途径天山山脉,踏过无人戈壁,翻过秦岭雪山,最终入川渝。
这一路,一人一马,走坏了8副马掌,丢失了5条马鞭,碰到了各种困难险阻。
在独库公路上遭遇狼群,人与马一起睡进了羊圈;雪山上,冒着凌冽寒风前行,险些掉落悬崖;草原中,“火锅”随着发情的母马私奔,追在身后的乐晓雲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走来,我和‘火锅’算是命定的羁绊、过命的交情。”乐晓雲说。
这一路,一人一马的故事也收获了无数的帮助和关注。
夕阳余晖下的草原、白雪覆盖的远山,乐晓云在前头拿着手机直播,菊花青“火锅”在后头低垂着头紧跟着。
最开始,直播间只有寥寥一二十人,如今每天有上千人定时守候,“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旅行。”乐晓雲说。他手上有两本小册子,记满了这一路帮助过他的人名和电话。
2021年1月27日傍晚6点,赶在春节前,乐晓雲回到了重庆奉节的家中。刚踏上故土,家乡亲朋闻讯赶来赶来,有人过来合影、有人递烟。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如今却像个英雄般,在众人的注视下凯旋。
英雄换回素装,战马卸下马鞍,乐晓雲的生活将要重新开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有所不同。
“因为‘火锅’的存在,我不可能回到从前,它已经是我生活的重心。”乐晓雲说,到家的第一件正事,就是给“火锅”找个地方安顿。
以下是乐晓雲的自述:
一、冒险的开始
总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开始这场骑行?引发想法的原因很多,但最终让我付诸实践的,或是天性使然。
我性子散漫,就像马儿一样,放荡不羁爱自由。2020年去新疆旅行后,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从这儿骑马回重庆,顺带享受下沿途风光。
22岁毕业,55岁退休,33年的工作时间,拿个半年一年时间出去闯,怎么了?有些事如果现在不去实现,往后日子的某一天我也会做。
没告诉家人。2021年5月,我坐上了从重庆到新疆伊宁的火车。
想完成这一趟旅途,首先要买一匹好马。到达新疆伊宁后,我直奔昭苏,那里是著名的天马之乡,汉朝称“西极”。
2020年6月1日,我买了人生中的第一匹马,当地人称红马。后来发现马后腿有关节比较粗,可能以前叼羊的时候受过伤。朋友担心马走不了这么远,腿会出问题,建议我卖掉,一来一回亏了5000元。
我找来当地朋友帮忙寻马,一个月看了上千匹马。期间也有一些性价比高的马匹,但总感觉不想将就,寻马的过程也像是在找寻自我。
有一天,我在巴扎上远远瞧见了一匹菊花青,它被拴在边边上,刚钉了马掌。几乎是一见钟情,我心想,就是它了。
其实,我去新疆之前就想好了,要买个什么颜色的马,最好是菊花青。这颜色好看,小时候是乌青色,长大一些会慢慢变白。
眼前这匹马今年八岁,正好由黑转白。
我找来栓马的人,问他卖不卖、多少钱能卖,他说1万,我说1万马上买。他比划了下手指,十个1万。
太贵了,完全超出我的预算,来新疆的时候,我身上只带了5万块钱。刚想说便宜点,他摇着头走了。
不甘心,我拍下马匹的照片和视频,四处打听马是谁家的。有当地人告诉我,这匹马是下注的赛马,去跑民间赛一般都能拿下名次。
于是,我托朋友给马的前主人打了五六个电话,希望能降下价格。
马的前主人告诉我,之前有老板开着装马车、提着10万块去家里求马,被他拒绝了。因为对方是靠赛马挣钱,保不准哪一天受伤出问题,这匹菊花青就报废了,只能拿去配种,不能的话就会被宰掉。
前主人也挺爱惜这匹马,一直宠着,跑比赛也有节制。
我跟他详细阐述了我从新疆骑行回重庆的计划,正需要一匹好马。他似乎知道马儿卖给我,只要我能回去,就能得到善终,衡量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卖,降到32000元,我没犹豫就买下了。离开时,身上只剩下几千块。
我给这匹菊花青取名“火锅”,也是对家乡重庆的一个念想。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阿合布特”,意为“白云的旅行”。哈萨克族朋友说,新疆的马儿到了内地,还是要有个新疆的名字才好养活。
买下“火锅”的第三天,收拾好行李准备出疆。在出发前,我还买了张羊皮,画了个中国地图,打算每到一个地方就盖一个邮戳,证明自己来过。
二、人与马的羁绊
从去年7月1日出发,到今天已经是六个月27天,走了四个省份,新疆、甘肃、四川、重庆,4400km左右的路。
从嘉峪关到哈密那一段路是坐车过来的,那儿有差不多六百多公里的戈壁滩,没有办法穿越。算上的话就是5000多公里。
刚启程,蓝天白云、草原雪山,风景独好,一路又遇到不少热情好客的哈萨克族人。在马背上的时候,思绪是放空的。
没有某些以前困扰自己的问题,只需要考虑当下:今天走到哪个地方?哪个地方有草?怎样连人带马把今天走完?
我一直以为,一人一马,在草原荒漠、雪山森林里走,好几天没跟人说话,这趟旅途会特别孤独。但“火锅”的存在打破了这种孤独。
无聊的时候,我就跟“火锅”说话,给它唱歌。它也很通人性,时不时跟我互动;我撒尿的时候,它也跟着撒尿。我喊“法拉锅”,它耷拉着的耳朵会立马竖起来,仿佛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
我一开始不会骑马,但第一次骑上“火锅”时却能走两步、甚至小跑起来,没有像电视剧中演的那种摔落马背的情景。
有些朋友说好马认主,也许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俩真的是萍水相逢的缘分。
有一次在国道上,突然下起暴雨,我拉着“火锅”想走快些,可怎么都拉不动。等到我骑上去后,“火锅”才飞奔而出,一口气跑了五六公里路。我知道,“火锅”并非不想走,而是想驮着我躲雨。有了这次经历,我决定以后打死不卖它。
但“火锅”毕竟是一匹公马,偶尔调皮,几番惹人生气。去年夏天,刚好是母马的发情期,我在路上吃着馕饼,两步一回头盯着“火锅”。
手里的馕还没啃几分钟,“火锅”脑袋一下子支楞起来,步伐加快。我赶忙去追,越追它跑得越快,顺着坡下去,一瞧,草场十几只母马,心已经凉了大半截。“火锅”可不管这些,拖着行李跑进马群跟公马干架,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实在没办法,我报了警。两个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忙把母马隔开,我赶紧把“火锅”拉到那个电线杆上、安抚它,回头把行李捡回来,光找行李就花了一个小时。
我并非有有耐心的人。奇怪的是,我没有任何想把马卖掉的念头,一次都没有,我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我的改变似乎从和“火锅”相遇的时候就开始了。
三、狼、寒潮和伤病
越天山、翻祁连、过戈壁、穿秦岭,从春夏走到秋冬。
一路上,“火锅”没有生病,但受过两次伤。在离霍尔果斯市还有70公里的时候,“火锅”被马鞍给磨破皮、出血了,没办法驼人和行李。
我把东西卸下来,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丢弃或提前寄到下一站,只留下必需品。即便这样行李还是重达25公斤,在“火锅”养病的两个月时间里,我拉着它、背着行李,徒步走了1500公里路,患上了肩周炎和脚部神经炎。
我们还和狼群擦肩而过。在乌兰萨德克湖,“火锅”非常暴躁,不时想挣脱缰绳。路过的警察对我说,前几天离山不远的地方有狼把三只羊咬死了。他提醒我,“火锅”的异常也许是因为发现了狼群。
我不害怕,但我担心“火锅”,有狼在附近的话,马会特别警觉,很容易受惊。没有就地露营,我花了50块找了一家旅馆,住在角落的房间,“火锅”就拴在门外,离我不到几米。
由于紧张,它一直围着木桩打转,我一躺下去它就转得更快,索性半躺着,守着它到凌晨四点,又用手电筒打光,一边安抚它“莫怕莫怕”。
为了安全,第二天晚上,我俩直接睡在羊圈里面,浑身都是羊膻味。
这段旅程过后,“火锅”越来越依赖我,即便让它自己去觅食,它也会在第二天出行前回来;它还记得我身上的味道,我外出办事,它就守在帐篷跟前。
从春夏走到秋冬,寒冷的天气也让旅途越来越难熬。翻越甘肃雪山时,恰巧碰上了寒潮,气温最低零下20度左右,膝盖以下都没了知觉;“火锅”棕毛上面全是结的冰溜子,冷得直喘气。
如果不是当地村民的救助,还给了我们歇脚的地方,估计很难走出雪山。
四、写在本子上的善意
从新疆骑马出行,是我第一次认真持久去做一件事情。路上也有一些意外收获,一路认识了这么多朋友,一路都在接受着善意。
我把旅途中帮助过我的人名和电话记在小册子上:把我当亲人、喊我“汉族儿子”的胡安德克大叔;天山脚下,给了我100块钱的哈萨克族牧民;寒潮来临时,招呼我进家取暖的藏族小哥……
旅途过半,第一本册子上早已写满了人名,第二本也写了一半了。这些人与事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还有通过直播关注我这趟旅行的朋友们。每天等我下播后才睡觉的阿姨;开着车从几百公里外给我送物资的“队长”。
原本我平均每天花销在50元左右,到甘肃陇南后就越来越少。路上每经过一个地方,网友们都会给我空投物资。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博主,他们是粉丝。我们之间就是朋友,他们是在关照我的生活。他们向我传递的是善意,也是爱。
有朋友跟我说,我做了很多人想做而没有机会去做、或者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儿。这一次骑行,就像是很多人的一个梦想,他们给我送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碗饭,就好像自己也参与其中,感觉我在替他们圆梦。
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我出行前完全没想到的。
我的事情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不少人开始质疑骑行的动机。最近一天,光是被举报导致直播中断的事情就发生了4次。
很多时候我不想做过多解释,这本来就是一趟属于我自己的旅行,不想把自己惹得都是泥巴。早在去年10月,有些机构让我带货,我通通拒绝了。
从买“火锅”的那个时候起,它就不是代步工具,也不是一个牲口。
一路走来,“火锅”都是一直是我的“兄弟伙”。4400多公里,我们一人一马都是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样走回来的。
“火锅”比任何人都要靠得住,我对它来说也是一样的。
五、以马为生活半径
某天晚上,我和“火锅”在树林里,一列火车从眼前呼啸而过,我有些恍惚,从未想到回来时还会走这条路。
8个月前,我坐在去往新疆的火车,从这个地方经过,而现在这辆火车又驶向我的重庆老家。
掏出手机,我把这场景拍了下来,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配上王菲的《如愿》,一瞬间,家的模样变得特别清晰。
我挺希望父母都在家里等着我,这种感觉在逐渐靠近故土后变得越发强烈。
骑行这件事本来是不希望父母知道,但在媒体报道后,我发现已经瞒不住了——十几年没联系过的小学同学会发来信息;同龄的表弟、堂妹,也会夸赞......
到家前的第三天晚上,我跟父母坦白了。
出乎意料之外,母亲非常淡定。她说,只要不是去干坏事儿,回来之后能踏踏实实,也不是不支持。
我以为母亲会特别生气,认为我不务正业。但她没有,我爸也没有,他还给我打电话,刚开始还带点恼怒,质问我,这半年都在外面干啥?下一句语气又变得柔和,关心我到哪了,晚上睡觉冷不冷。
父母表示很理解,让我长舒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我也不用住帐篷,也不用起早贪黑操心我和火锅的吃喝问题,告别风餐露宿。但是心中难免又会生出些许失落,最后一晚上搭帐篷,我呆呆望着“火锅”,有点舍不得这样的生活。
我得承认,即便到现在,我对于未来始终没有一个确信的方向:从诗与远方归来后,往后的余生要怎么个活法?
忧虑始终困扰着我。回想这趟旅途中经历的种种,总能获得力量,四千多公里、一天九万多步我都回来了,还怕什么?
至于“火锅”,父母都已经接纳它了,所以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养它的成本不算高,一个月一千多块钱。
我砸锅卖铁都要把它好好养着,然后争取过完年之后给他找个对象,下几个小崽子。
回到重庆后可能一切都得从头再来,第一件正事就是给“火锅”找安顿的地方。
因为它的存在,以前朝九晚五的工作状态我肯定回不去了。不是顺带把他照顾好,而是一定得优先把他照顾好。
马有时候很脆弱,碰上严重点的病,没有及时救治,可能半个小时内就死掉了。就算在马房里边儿装监控,随时看着,也难保万一。
以“火锅”为半径,在十分钟左右能赶到他身边,宛如某种命定的羁绊,我们互相离不开对方了。
我没想着去做网红。即便以后直播,也还是会继续记录我和“火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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