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文工团的高光时刻
□刘德厚
彭水县文工团的全称是彭水文艺工作团，这是一个县级文艺团体，它的前身是彭水县文艺工作队。
40多年前，这个县级文工团推出的歌剧《江姐》在巡演中大获成功，这也是国内较早排演歌剧《江姐》的文艺团体。
1组建文工团，重庆知青挑大梁
1971年8月，彭水县（当时属四川省管辖）文艺工作队成立，这是一支国营的、综合性的文艺工作队，我被抽调具体负责文工队的组建工作。由于各方重视，很快就从知青、机关、学校、企事业单位和当年分配到彭水的应届大学生中，考核调进了30多人。此间，正逢参加修建襄渝铁路的彭水知青文宣队回城，于是我们又从中选拔了一批优秀人才，基本完成了计划的招收名额。1971年11月20日，彭水县文艺工作队正式成立，同时宣布了我为队长的任职通知。
文工队成立后，招收的队员多是基层文化活动骨干，而且很多是来自重庆的知青，他们能编能导，能歌善舞。文工队成立后仅两个多月，就编排出了一台质量不错的歌舞节目在县城公演，随后还赴周边乡镇演出。
为提高演艺水平，文工队成立第二年，队里组织编导、音乐、声乐、舞美等方面的8位团员在春节期间去成都观摩学习。在成都期间，队员们观看了四川省歌舞团、四川省曲艺团和西藏歌舞团等正规专业文工团的演出，还破例获准现场观摩了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的歌舞排练。
成都之行，队员们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各有任务。大家如饥似渴地在观摩中学习各种技巧，细心观看增长见识。白天，队员们到成都各专业演出单位搜集演出资料，去剧场了解后台设备；晚上，回到旅馆还在被窝里作记录、画场记。尽管过程很辛苦，但苦中有乐，队员们大开眼界，收获巨大。
观摩队回来后，全队信心百倍，干劲冲天。一方面整理各自学回的节目，重新定制演出服装，积极投入排练；另一方面则参照省级文艺团体的演出配置，添置了乐器、购买了灯光和音响，同时还增添了当时较为稀缺的天幕投影等具有现代科技含量的时尚舞台设备。经过三个多月的准备，文工队的节目编排基本完成，服装设备也到位，一台几乎按省级标准编排的崭新歌舞节目总算大功告成。随后，在专家审核演出时，也获得各方一致赞赏。
新的节目排练完成后，我们决定在县内先作短暂练习演出，然后再赴邻近市县试行售票公演。为适应县外演出，彭水县文工队也正式改名为彭水县文工团。
第一次的省外巡演，我们途经川、鄂、湘十二个县市。由于我们的演出形式新、内容新、服装新、舞台设备新，所以每到一地都受到当地超常规的接待，并赢得了广大观众的热情赞扬。此时的文工团，已算小有名气，每年当地的重大节日和活动，我们团都担纲演出，还两次代表彭水前往湖南龙山，进行答谢慰问演出。
2天降剧本，空政文工团伸援手
1976年是中国历史上极不平凡的一年，粉碎“四人帮”后，国内的文艺舞台在大城市开始渐渐复苏。
1977年4月的一天，我在文工团办公室翻阅报纸，突然看到《人民日报》破例刊登的一则大幅广告：空政文工团演出歌剧《江姐》。这是被封闭十多年后国内文艺舞台首次恢复演出。《江姐》这部歌剧20世纪60年代我曾在重庆观看过，歌剧不仅内容好、形式新，还吸收了很多重庆地方元素，如山歌、方言、川剧帮腔等，很接地气，也特别上口好听。
这则广告让我脑洞大开：如果我们团也能排演这部歌剧，那就幸福了。于是，我冒昧地以彭水文工团的名义，给空政文工团写了一封便函用挂号信寄出，信中说明我们很想排演这部歌剧，请求给予剧本和曲谱等演出资料方面的支持。
挂号信寄出后，我内心忐忑，因为不知道这封唐突的求援信，能不能寄到空政文工团负责人的手里？对方又能不能答应一个小小的县级文工团的请求？谁知，幸福却不期而至。仅过了两个多星期（当时彭水寄北京的邮件单面也要五六天时间），我们就收到了空政文工团用包裹寄来的油印剧本，以及配器乐谱和舞台资料等文件，回信中甚至连这些资料的工本费都未提及，完全无偿赠送。空政文工团这样的国家级文艺团体，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小县级文工团能如此支持关爱有求必应，我们在感动之余，除了回信致谢，同时大家也增强了一定要倍加努力，排好、演好歌剧《江姐》的信心，用实际行动回报空政文工团对我们的大力支持。
收到剧本、音乐和舞台资料后，我们如获至宝，团里立即决定增购钢板铁笔，安排多人加班刻写蜡纸，专人轮流油印，制作软、硬景片。同时，向苏州戏剧服装厂定制歌剧《江姐》全剧的标准演出服装和演出道具。经过全团群策群力，剧本和乐谱资料很快出炉了，全团开始进入落实剧中人物、分析角色、熟读台词阶段，乐队也分场练曲谱、合乐，导演编写排练计划等。经半个多月紧张准备，终于按计划进入倒计时排练。
3意外收获，电影剧组爱心接力
我们团的编导擅长歌舞，不过对排演《江姐》这样的大型歌剧却实属逼上梁山。排练开始后，过程并非如想象的得心应手，深感热情不能代替艺术，编导一时仿佛大山压顶。正在此时，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反映乌江天险的《九龙滩》电影剧组来到彭水拍摄乌江外景，他们派人来文工团联系，希望我们借调人员配合剧组当群众演员。这显然是宣传彭水的一件好事，于是我们满口答应。同时也坦然表白，我们正在排练歌剧《江姐》，在排练中遇到了困难，希望剧组能派人辅导，对方也当即应承。
外景拍完后，剧组就把曾当过导演的陈宽和著名电影演员郑大年留下，两人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夜以继日帮我们排戏。我们的演员大多是因喜欢歌舞而起家，没有经过戏剧专业培训，在角色理解和语言表达等方面都存在问题，形体表演更属空白。经验丰富的陈宽和郑大年两位专家导戏严格认真，他们先用一天的时间帮演员理解人物特性，纠正台词语言，经逐个测试基本过关后，才进入分场排练。
分场排练中，他们把每场戏都分成若干单元，深入分析剧情、耐心启发演员，同时以身示范。在排练第二场江姐上华蓥山途中看见爱人遇难这场戏时，排到剧情悲壮处，陈宽流着眼泪示范，演员们流着眼泪跟着学，场边观众也受现场氛围感动，纷纷擦着眼泪。
三天三夜的苦战，准时、高质量完成排练任务后，两位导演临走时没有提任何要求，紧紧握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双手，以期待的目光深情嘱咐大家“预祝你们演出成功”，便带着劳累疲惫的身影匆匆离开彭水。
榜样的力量是无声的鞭策。他们除留下一台堪称精品的歌剧，其严谨作风和敬业精神，也是给文工团留下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4历时两月，《江姐》巡演引轰动
这台经过严格规范排练、舞台服装标准、声乐演员功力不俗的歌剧《江姐》，最终顺利在彭水县城首演，并一炮打响，赢得各方高度赞扬。
公演几场后，演员们基本适应和熟悉了舞台规律，演出暂停，我们开始为到县外巡演作准备。团里决定，歌剧《江姐》此次巡演，计划走川、黔边境县市。
巡演第一站是乌江边贵州偏僻的沿河县，这个县的剧场已多年未用，演出环境较差。不过，因为是我们巡演的第一站，团员们还是特别认真，每场都以高昂士气呈现出了高质量的演出，在当地引发极大轰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时，散场的群众自发在剧场门口敲锣打鼓吹唢呐。陪同我们的沿河县文化馆领导说，这是当地的民俗，也是群众表达热烈欢迎的最高礼节。
在接下来的贵州省务川县，我们的海报一贴出，团体票便很快被预订一空，买零售票的观众也是一大早就在售票窗口排起了长龙。务川县文化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馆长在看完首场演出后，连夜将拍摄的剧照冲洗放大，第二天便在闹市区街头宣传橱窗里展出，更扩大了文工团的演出影响。
完成演出，我们准备离开时，该县领导和热心观众一再挽留，于是我们只得退掉已预包的长途客车，在县城增演了一场。此外，还应邀到务川一个内迁国防工厂出演专场。临走前一天，务川县政府在务川招待所专门设宴，盛情欢送文工团。
巡演的第三站是遵义，这也是我们此次巡演较重要的一个城市。到达遵义后，当地把吃、住、演都安排在条件最好的红花冈剧院，剧院外挂着“热烈欢迎四川省彭水文工团来我市演出”的巨幅横标，接待方还特别批供宰杀了一头大肥猪，派出一名干部专门为文工团安排演出期间的生活。
红花冈剧院能容纳两千名观众，我们的演出票价也从原来每张一角五分提高到三角。第一场演出谢幕时，在全场热烈掌声中，遵义市领导带领宣传和文化部门负责人上台接见全体演职人员。我们在遵义成功演出四场，其间市里还派专车和解说员陪同文工团，参观了遵义会议会址和天险娄山关战斗遗址。
随后，文工团取道桐梓、松坎、綦江、松藻、南川、武隆，回到彭水，途经13个市县、16个演出点，历时两个多月，一路艰辛，一帆风顺，一曲凯歌，圆满完成巡演任务。
（作者系重庆市彭水县文旅委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