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白石老人自述》有何不同

2024-06-28 16:00:52 - 北京晚报

▌杨良志

编者按:6月14日,“旧书新知”栏目发表了杨良志先生的文章《为什么重编新出〈白石老人自述〉》一文,分析了《白石老人自述》以往出版过的版本,还写出了新版《白石老人自述》不同于以往版本的四个特点,文犹未尽,此篇为续,继续写了另四点与先前出版的版本的不同,请读者且看:

新版《白石老人自述》有何不同

齐白石寄张次溪信之信封

增收张次溪长篇《回忆》

张次溪,堪称记录白石翁“第一人”。他本是岭南东莞人,两三岁时随父亲来北京住进宣南烂缦胡同的东莞会馆,一直到1968年病逝,享年60岁。张氏是北京掌故大家,著述甚丰,笔录白石是其贡献之一部分。他人生走过曲折的路,这可以另文专述。和白石有关的是,张氏晚年,1964年,他抱病深情写了篇《回忆白石老人》,算是他关于老人家的综忆。

这篇文稿因读者可以想见的缘故压在张次溪儿子张叔文手中20年,1986年9月刊载在北京市政协主办的《文史资料选编》第二十八辑上。因为这一资料发行面的局限性,所以大多数一般读者未便得读张次溪的这篇回忆。这次新出《自述》收入它,充实丰富了张次溪对白石老人的记录。

披载多封齐白石信

白石老人一生打交道的人无数,他结下的朋友也有许多,但像张次溪(当然还有他爸爸张篁溪)这般获得老人如许之多的信件的人,是掰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的。不能不说张次溪是个极有头脑之人——他手边存了数以万计的文史资料,他老早地就把白石老人的信件等物,单门独类地“拣提”出来了,数量上大约有40件。所以当后来时机一到,张叔文才能把它们推举到拍卖市场上去。

拍卖场上“齐白石致张篁溪张次溪父子信”是那样吸引内行买家的眼球。这套东西几经辗转,拍价水涨船高,后来落到一位私人藏家手里。这次出新本,我们特别与这位藏家联系并且获得他慨允,得以在书中披载了28件(包括其中的两通信封)。从到张家的“张园”避暑到为张次溪的婚事送礼,从出版印刷《白石诗草》到为张次溪的诸多朋友赠画,大事小情,桩桩件件,反映的是一位勤奋的写画不辍、社交周详的“活”的白石翁。关注齐白石的朋友们从这新本中一得先睹,值得值得。

我们挑个简单易读的玩意儿看一下。齐白石的一通信封。投递地址:宣外烂缦胡同四十九号。这就是东莞会馆的门牌号,原来“胡同”画两个圈也是可以借表的事情。发信人:北平西单跨车胡同十五号齐白石。

有些史料把这记为“十三号”,谁也没有老人自家记得清楚。这是老人用的木戳子,他用红色或蓝色这么一戳,省掉费许多字。“石”字没印清,他用墨笔补上了。邮戳上是这么个规矩:发信是北平第二十二邮政所,时间在民国廿二年(1933年)二月六日。

文字标点严谨核校

一本书出来,在文字和标点上仍留下个别疏漏,是可以理解的。此番新印本,负责任地说是进行了严谨的、反复的核校的——之前诸本大概没有这样精细过。这些细节,开列出来太占篇幅;大家拿新本读来通顺、无碍眼就算好。下面举出“普通的”与“特殊的”二例稍加说明。

普通的,是说“余”与“馀”。今日汉语的规范上,把这二者即人称代词的“我”与一般说“剩下”的“馀”打通了。虽然《现代汉语词典》上有句说“在‘余’和‘馀’意义上可能混淆时,仍用‘馀’”,但在大量的实际应用时早把这两家一笔糊涂了。北京大学出版社出吴小如先生的文集,五册之中每逢“余”、“馀”必清楚分开不作一处含糊。我们这一新本也这样做,不避许多麻烦。

别把这不当一回事。请看开玩笑编出来的这样一句话:

余在课余迎西天余霞到余水巷买为余余下的土豆。

六个“余”字,您能断出来该用谁吗?

特殊的,是号称齐老人“最长润例”中的一语。这则润例约500字,最初是张贴于跨车小院进门口东房的客厅里,让来人一眼就能看到的。记载这一润例的,是齐白石的弟子、著名画家王森然先生。张次溪在《齐白石的一生》及《回忆白石老人》两文中都引用了这则润例(500字太长,这里哪有篇幅),然而润例倒数第二段最后四字,或为“随润加工”,或为“随润加二”,查媒体上所展示,“工”、“二”各有,莫衷一是。问询据说是这润例的收藏单位辽宁省博物馆,人家回答曰“无之”。定样开印前请教若干琉璃厂篆刻家的传人以及眼下名头不小的治印者,回告是“工”或“二”各居其半。只好下决心查考。2004年上海画报出版社《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例》(王中秀茅子良陈辉编)中每可发见“墨费加一”、“墨费另加二成”一类的表述,原来是人家治印要磨墨写墨稿,您交议定的润金的时候,依规矩是应再加“二成”的磨墨费的。这才定下来“随润加二”为正确。一字之琢琢磨磨,几乎用掉开印前一周的时间。

不该错过去的“后勒口”

这里涉及到图书出版业的一个小术语。大家都熟知书的“封面”,封面左右两头各延出一点折回到书页宽度的位置,形成了书的前、后勒口。这一本《自述》新书,前勒口是白石老人1952年为社会名人黄琪翔(1898—1970年)所书四首七言绝句。黄氏夫人郭秀仪女士(1911—2006年)是白石卓有成绩的弟子。齐与黄、郭夫妇的故事,当待机会另讲。现在要说的,是后勒口上张次溪手抄的齐白石的词作。

张次溪著述甚丰,但并不以书法为重;他1957年、1962年两次脑疾之后,1964年以病躯、操隶书抄了本《古今绝句选存》(他又旁题《回肠荡气集》),落款为“次溪手抄”。其中他抄了白石作品一页,题为《种松图为张篁溪作》,小序云:“丙子春陈散原在左安门内袁崇焕督师故宅补种双松,篁溪学长为绘长图并题小词‘深院月’三阕。”紧接着是四首(次溪序中说“三阕”,显然错了)小词:

凭吊处,泪汍澜,剑影征袍逝不还。野水悽悽悲落日,一枝北指吊煤山。

三面水,绕芦湾,历劫双松化翠烟。听雨楼倾荒草蔓,一丛野菊曙光寒。

池上月,逼人寒,龙臂曾闻系锦鞍。从古孤忠曾死国,掩身难得一朱棺。

坛畔树,听鸣蝉,断续声声总带酸。玉帐牙旗都已渺,白虹紫电夜深看。

白石以作绝句律诗为多,词类只少见几首,次溪在抄本中录之,这是他与老人交往较多的实证。更多朋友关注次溪先生抄本的诸细节,现在限于篇幅只能奉告:此抄本,张次溪所藏一万多件文资史料中的一件,他烂缦胡同49号住居中一间房专门摆放材料;他的藏品后来统归中国书店,在琉璃厂西街路北的“文化遗产书店”出售过许多;此抄本为2017年海王村拍卖会上所购,其中初估有张次溪诗作三四十首,那是有待于进一步研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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