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稿费汇款单

2024-08-28 10:14:55 - 齐鲁晚报

□于洪良

对一个喜欢写作并有作品发表的人来说,心里盼着稿费,是人之常情,敝帚自珍。

著名作家王跃文1989年8月8日在《湖南日报》发表了一篇散文,收到的人生第一笔稿费是10块钱。那时他就突发奇想,用一个存折攒起来,看看这辈子能否挣上一千块钱稿费?当时他刚参加工作不久,月工资不足百元。1998年,余华、莫言、王朔及苏童等几人在一起谈“为什么写作”时,莫言说“只是想挣点稿费,给自己买双皮鞋,装一装军官”。

回想近三十年来写稿、投稿、收稿费的桩桩往事,年过半百的我竟然历历在目。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一座偏远小城的大学读中文系。穷人家孩子身无长技,偏偏爱上了爬格子,当上了校报记者,隔三岔五就有豆腐块见报。每隔一两个月,编辑老师就统计汇总起来发一次稿费。那时是直接发现金。发稿费的日子,简直就像过大年一样开心,既可以去书店买自己心仪已久的大部头,也会到校外的小餐馆请三五好友解解馋,大快朵颐。我的第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就是用稿费买的,定价16.9元,至今还放在我家的书架上……尽管当时一篇小文也就五块、八块钱的稿费,但是一个念头开始定格在我的脑海:稿费是个好东西。

我的第一笔“正式”稿费,是1993年3月31日收到的20元。这张汇款单的“汇款人简短附言”中写着“你的文章已刊在本报一九九三年二月九日第二版上,汇上稿酬,希查收”。记得那天下午在教室里接到汇款单时,班里很多同学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要知道,一个在读本科生能在省报发文章,凤毛麟角也;20元的稿费在当时也委实可观,因为那时学校每月发给我们的生活费还不到25元。这张汇款单正面的信息都是手写的,落款是“济南市经十路8号”,汇款人姓名“大众日报 群”,猜测可能是“群工部”吧。激动不已的我把这张汇款单攥得紧紧的,生怕有啥闪失。当我一笔一画地把单子背面的取款信息填好,要去校门外的小邮局取款时,忽然想到,把稿费取出来后,我手里不就没有这张稿费单子了吗?灵机一动,我又跑去复印店,花五毛钱复印了一张汇款单。到1998年10月,大众日报给我的另一笔稿费,上面的“汇款金额”“收款人地址及姓名”等字样,已是打印的了。通知我到“燕子山东路邮局”领取,汇款人地址成了“济南市经十路46号”,汇款人是“大众日报总编室”。

从那以后,接到稿费汇款单时,我都爱复印一份收存,粘贴在一个本子上,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参加工作的最初几年,赶上纸媒正盛,投稿发稿的机会也多。不写就手痒的我,有了感觉马上写,不管啥题材,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投稿之后就是急切“三盼”:一盼稿子能发、二盼能有稿费、三盼稿费多多益善。那时,来了稿费,大方地请热恋的女友出去撮一顿,是很风光的。后来读报,早年在延安生活过的作家卞之琳回忆说:“谁要是从邮局接到重庆、香港以至上海孤岛汇来的一笔稿费,就招呼朋友,三三五五,一分而光。”呵呵,吾道不孤也。

因为投稿发稿的缘故,也结交了一些素未谋面的热心编辑。上海的《人才开发》月刊陆续刊发了我七八篇文章,1998年的一篇文章稿费就收到了100元。杂志社一位王编辑还多次打电话鼓励我。最让我心生感激的是省里一家杂志,先后发表了我几十篇文章,大多数是两个版面,稿费400元。另外几家工商系统的、人事系统的、金融系统的期刊,也是时有约稿。那是千禧年前后,我的月工资也就五六百元吧。每次等来稿费单子,我一般是专门找个周日,领着还没上学的女儿,步行到单位附近的邮局去取稿费,然后去小饭店吃一顿,成了那时的“规定动作”。时间一长,邮局的柜员也跟我熟悉了,一进门就打招呼“又来稿费了哈”。

后来,随着电子汇兑逐渐普及,纸质的稿费汇款单越来越少了。尽管我给一些网媒写的文章稿费颇为可观,但是手机银行“叮咚”一声到账,总感觉不如到邮局去取稿费更真实,获得感更强。再后来,手机有了拍照功能,就不再复印汇款单,而是拍照留存。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有位编辑电话联系我,要银行卡号发稿费。我斗胆问人家“可以通过邮局汇款吗?”人家说可以,但是时间会慢一些。我立马回应不怕慢不怕慢。本来即时可达的几百元稿费,三四个月后才收到汇款单。自然先拍照留存,然后到邮局领取,颇费周折但乐此不疲。

在我留存的稿费汇款单中,最让我珍视的是2020年12月3日来自人民日报的一张“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取款通知单”。能在人民日报发稿已经是求之不得,人家还给开出500元稿费,更是出乎意料。汇款单上标注限三个月内取款,所以,这张汇款单在我办公桌上放了快三个月,临近3月3日我才拍照后取出。

有时,我上网浏览,时不时发现自己的文章被天南海北的报刊转发,于是,鼓足勇气打过电话去索要稿费。很多媒体都或早或晚给兑付了,有天津的广西的安徽的,还有海南的四川的吉林的。为这事,还跟一些媒体的编辑成了不曾见面的文友,逢年过节时彼此发个祝福信息。后来,心里也就坦然了,索要稿费,劳动所得,理直气壮,有啥不好意思的?

今年5月底的一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过来,说最新一期的《读者》选用了我的文章,要我的银行卡号支付稿费。激动得我语无伦次,《读者》发了稿,咱还要啥稿费啊,感激还来不及呢。我连忙称谢并客气推辞稿费,对方也就没有再坚持。事后有点后悔,要是问问人家是否有纸质汇款单,能得到一张《读者》的纸质稿费单,该有多好啊。

经年累月的写作,让我的人生充盈、情感丰满、生命中多了几重维度。说真心话,有稿费最好,没有也无妨,重在体验,享受感觉。咱本一介草民,不敢妄想成为大作家,更不奢望靠稿费大富大贵,唯求人生一乐也;笔耕不辍,苦心孤诣,赚得个仨瓜俩枣,有文友有谈资有小酒喝,夫复何求?行笔至此,手机来了一条信息,一家期刊的编辑约稿,说“千字200元,出刊后一周到账”。我马上回复他,“老兄,稿费能通过邮局汇款吗?”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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