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凤花的挑战：新人、直播、短视频评论区、粉丝
转自：上观新闻
戏迷给了53岁范派女小生吴凤花许多爱称，花花、阿花、花帅……短发的她，生活也如舞台，穿厚底鞋。上海天气闷热，她拿起折扇挥几下、收起，恍惚间和台上合二为一。
唱了40年戏，两度摘得梅花奖，梅花奖评委、浙江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吴凤花一举一动有角色痕迹。
几天前，吴凤花带领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在天蟾逸夫舞台演出《越见·承传》折子戏专场与《劈山救母》。
吴凤花、吴素英在折子戏专场合演《踏伞》
吴凤花在《劈山救母》里扮演刘彦昌
全团六代同台，吴凤花看着00后演员的脸，想起1986年自己入团第一年来上海，那年也是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建团第一年，“袁雪芬老师、范瑞娟老师……老祖宗们都到现场为我们助阵。我们在老祖宗羽翼下长大，真像老母鸡孵小鸡。老祖宗跟我们讲，一出场，导板要有碰头彩，板起板落到位，上海观众都会给你该有的支持。”
呵护、孵化新人的重任，如今传给吴凤花，“当年观众把我们当作外孙女，他们从老祖宗时代看越剧，爱屋及乌，惠泽我们这一代演员。这次来上海，绍百用新老交替的形式，让更多观众认识新人。”
绍兴小百花建团于1986年，第一代创团成员吴凤花、吴素英、陈飞1983年进入学员班，迄今40年。上海《越见·承传》折子戏专场中，吴凤花、吴素英、陈飞搭档小辈演出《穆桂英挂帅》《九斤姑娘》和《吴王悲歌》片段。
“最早，我和陈雯婷的老师吴素英一起演《穆桂英挂帅》，后来和陈飞演，现在又和年轻一辈的陈雯婷合作。”吴凤花说，“年轻人需要更多实践机会，提高舞台驾驭力，我们也可以从年轻人身上发现她们的闪光点，相互刺激，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师生同台，吴凤花与陈雯婷合演《穆桂英挂帅·索粮》
对内培养新人，对外面对新一代观众，“剧团以前注重台上、剧场，现在我们努力通过抖音号、视频号、公众号自我推荐，推广演前导赏、演出花絮。”作为当代戏曲名家，吴凤花无数次被问及新媒体与现场演出的关系。她以“有得有失”概括，“老观众过去三年不方便进剧场，在抖音里能看到他们想看的人。另一方面，如果没有那么多自媒体短视频，可能剧场比现在还要火爆。”
短视频评论区，对演员360度全方位审视，也提出了新难题。“我们小时候演戏，走出剧场，粉丝阿姨们提点几句，‘今天你唱得不好’，仅此而已。现在演出谢幕，演员还没回到家，网上评论带着各种想不到的大标题，刷刷推送到所有人面前：太年轻，嫌弃演不了；太老了，又说要把舞台更多给年轻人……什么样的声音都有。我们已经锻炼出心理承受力，对年轻演员来说，这是一种压力。”
从艺40年，吴凤花坚持，再熟悉的戏都要进行演前联排。每每此时，她会遇上一些“不速之客”，“有些戏迷喜欢偷偷来拍联排。我说，不要拍。他们非拍，还要传到网上，然后评论区就在吐槽，吴凤花今天怎么没化妆、衣服不好看、头发乱了……”她叹了一口气，“短视频引流与分流，没有什么褒贬之分，都是新业态，我们只能接受。”
晚上演出谢幕，吴凤花也会去看网络实时评论，“哪些戏份演得好，哪些细节可以改进。”不过她强调，大方向没有变，“看戏还是要进剧场。戏曲艺术隔屏观望，不解馋，看不到整个舞台综合呈现。”
2023年上半年，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完成商业演出超过100场，全团仍坚持每天早上8点半练功。吴凤花演了60多多场，“每年80%演出在农村。现在浙江农村都有文化礼堂了，不再风吹雨淋，条件好太多。即便户外搭台，材料也非常稳固。”
2017年，吴凤花率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在浙江温州登台，“大风吹着舞台呼呼作响，演员都‘挂’在杆子上。”
在最接近观众的舞台，她感受到最强烈的职业荣誉感，“开句玩笑，我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像刘德华。”5天演出，观众逾2万。舞台外还有5道关口，每一关都有装设LED大屏，观众们近不了舞台，堵在外面看大屏，人山人海。
某次露天演戏，剧团演完日场，当地担心安全，不敢继续演夜场。演员们卸妆了，观众一直围着舞台不肯走。准备好急救车等安全措施，剧团继续开演。
吴凤花反复思考带到上海的戏码，“绍兴小百花想带给上海观众的信号，我们还是原来的剧团，努力走37年来探索的路子。新编原创剧目，可以漫无边际解放自己；回归传统剧，我们始终有敬畏之心。”
1986年，绍兴小百花以《劈山救母》为建团大戏，范瑞娟、傅全香、张桂凤、吕瑞英、陈少春等手把手地指导调教，一战成功。此次来沪再演，别有一番滋味。折子专场《浪荡子·叹钟点》《女吊》和《踏伞》则由绍百4位梅花奖得主呈现。
吴凤花、陈飞等合演《劈山救母》
尹派小生张琳首度挑战《叹钟点》，以尹小芳1979年尹派演唱会表演为蓝本，充实音乐与配器，19分钟独角戏由116句唱组成。独角戏《女吊》是陈飞代表作，19年前由导演杨小青为她量身定做，吸收绍剧、调腔等元素，加之高难度水袖和身段，助力她摘得第22届梅花奖。
张琳《叹钟点》
陈飞《女吊》
40分钟《踏伞》暌违舞台60余年，范瑞娟、吕瑞英留下音配像资料。吴凤花、吴素英做回“小学生”，从零开始学老师的戏，“身边已经没有老师耳提面命了，要靠自己去寻找。这折戏没有大喜大悲，也没有大段唱腔和技巧，就靠两个演员不断地对话，观众却很喜欢它。”
吴凤花、吴素英合演《踏伞》
为什么观众喜欢这样“简单”的戏？吴凤花把《踏伞》所有版本仔细看了好几遍，“老师们的创新意识、勇气太厉害了。我也在内心思考，那时她们到底依靠的是什么呢？可能真的是她们的信念。”
过去三年，绍兴小百花越剧团复排《孔雀东南飞》《劈山救母》《穆桂英挂帅》《陆文龙》《何文秀》《白蛇传》等八台口碑大戏，将陆续来上海“应考”。国庆期间，吴凤花还要在上海参加纪念越剧宗师傅全香诞辰100周年系列演出。
“上海观众好伺候，又不太好伺候，愿意庇护好演员，也很挑剔。他们看的戏太多了，眼睛像X光一样。演员状态好不好，唱念做打有没有发挥到最佳，他们都能一二三四说得很清楚。所以我们每个演员上台，都以100%最佳状态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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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作者：诸葛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