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丨赵历法:现实主义诗歌的智性写作——钟其贵新著《远去的涛声》读后

2023-11-09 06:36:19 - 上游新闻看点

读书丨赵历法:现实主义诗歌的智性写作——钟其贵新著《远去的涛声》读后

现实主义诗歌的智性写作

——钟其贵新著《远去的涛声》读后

文/赵历法

读钟其贵的诗,一个“本真写作”的诗学概念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即现实主义写作及明朗化抒怀,诗人从不为所谓先锋派写作所动。

当下五花八门的文学主义令人眼花缭乱,而其贵只坚持自己的初衷,不被什么浪漫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以及意象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达达主义、未来主义、超级写实主义、抽象派、荒诞派、意识流派等写作所惑,他只以我手写我心。本着吾在此,此景此情吾独以真心陈叙和表意;虽是直陈,但往往又是从熟悉的事物和场景中撷取诗的元素,从本真的审美角度寻求诗性的词语和与之相对应的意象,因而很多时候更是直接以意象明意,其诗自然就具有了诗歌的艺术魅力。

这是一个身在三尺讲台的写实性的现实主义诗人一以贯之的诗歌主张。

他的前两本诗集《与一张白纸对视》《大地深处的绝唱》,我都是忠实的读者。在为其第二本诗集写评的开篇我写道,其贵的诗“让读者洞悉并深切感受到现实生活的美好和温暖,让我们清晰地看见了诗人独特的诗歌视角(视觉)。”“艰涩沉重的现实与明媚温暖的意象交融的诗意,使生活具有了光亮的色彩和欣慰的情绪。诗人善良磊落的情怀和健康向上的写作风格,使其对各类题材的抒写均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温和与亲切、乐观与希望、通透与豁达。”其新著诗集《远去的涛声》同样如此,关注生活,亲近日常,随性为诗,卷首诗开宗明义,即道出了自己一如既往的人生观和诗歌主张。《诗歌是一棵常青树》《诗歌是一匹野马》,两首诗一件事一个理,互为说明,互为补充;以“一棵树”“扎根”“大地深处”“触摸”“五千年文脉”“吸纳”“灵气”来解析诗的生成条件和必然因果,再以“一匹马”“穿越”“歌啸”“突围”“奔跑”“出口”“天地”“纵横驰骋”铺以明晰、辽远的方向和宏阔、奔腾的气势与绵延的韵律。两首诗十分透彻地阐明了什么是诗,诗为何物,如何为之。这是诗人一生坚持不懈的诗歌理念和主张,并坚定不移地实践着。诗人自觉地远离了当下浑浊的诗歌现场,独自在清新、自如的诗域耕耘。我说浑浊是指当下诗界诗与非诗不分,口水话与口语不分,好诗与劣诗不分,守旧与创新不分;一些所谓的诗人自以为是地说着无知的呓语,或任意破坏践踏语言和语法而生硬造句为能事,毫无自知之明地摧毁着诗在读者心中的神圣声誉和诗歌圣殿。

诗人的诗观,其实就是诗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扎根生活,在现实生活的沃土中笔耕不辍,一切写作均以身边人身边事为抒情对象。

当下很多人把诗越写越飘,越写越玄,越写越莫名其妙的时候,其贵仍坚持明白做人,明白为诗,立意明确,表意明朗,字明,意明,但又不失诗意和诗趣。

新著《远去的涛声》的“本真写作”和明朗的抒情风格,也许有的读者不一定喜欢或赞同,甚或认为是一种浅薄的书写和老套的表现手法。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书中不少诗歌虽是直言抒怀,却是以意象表意、明志,这样的诗理所当然具有诗歌艺术的魅力。

这是因为诗人在坚持现实主义诗歌写作中追求意象呈现题旨的书写方法。当客观物象与诗人的主观思想(意识)融为一体,其意象就有了典型语境中非凡的艺术形象,原来直白浅显的诗语就呈现出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其实,这就是一种智性写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句名言,“要爱具体的人,不要总是想着爱抽象的人。”因而,其贵的新著《远去的涛声》除了少数篇目是因感而发的明心彰志的作品外,大多数诗作都是诗人身边的人和事,他只向亲人、同事、学生、朋友、乡亲倾吐自己的所爱、所憎、所思、所感,亲近他们并虔诚地赞美他们。

《远去的涛声——听“信仰的力量”报告有感》一诗,诗人以先辈英烈不死的灵魂、精神,抒发自己的革命理想及建设新时代的雄心壮志。这类题材是诗歌避而远之的书写内容,不仅极难驾驭,也最难出彩。这样的作品大多以铿金戛玉的口号和激昂慷慨的大词抒怀,唯其贵别具一格,借“涛声”的意象及涛声振聋发聩的绝唱颂扬“信仰的力量”,并以此生发开来,非常机智、巧妙地以诗意呈现政治题材蕴涵的巨大能量,“政治”也具有了艺术魅力。意象的表意效果,远比激情飞扬的倾吐更有诗意和意蕴,革命志士、先烈英雄不再是文艺作品中板着面孔说教或慷慨陈词的概念化人物,已然成为诗化的艺术形象。其实,这类现实主义题材的现实主义诗歌手法,已经具有了革命浪漫主义文学抒情的技法。但总体来说,它仍是现实主义写作的“实陈”叙述,只是诗人以一种独特的审美将生活的表象赋予诗化表意。

“半个多世纪的”风云变幻,极左极右思潮的泛滥,尤其是改革开放初期,先进与落后、精粹与糟粕一股脑儿涌入国门,改革的洪流泥沙俱下,各种思想观念侵袭人们的大脑。一些人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扭曲变异。崇洋媚外、拜金主义、唯利是图的社会现象曾一度影响了人们纯洁的心灵和纯朴的思想,冲击和挑战着人们的道德和人性底线,每一个人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无数的政治运动和社会变革之后,曾经淡忘的良知、正义、道德、人性再度苏醒,并迅速复归;那些“信仰的力量”依旧振奋人心、励人奋进,那些“渐行渐远的涛声”依旧发出振聋发聩的绝响。

经过坎坷、磨砺洗礼,“信仰的力量”“又以回忆的方式/缝合着一道道裂痕”。

《高速路匝道口》,这首诗看似白描实写,但“纽扣”的意象让落脚点悄然发生了位移,一首简单、平实的诗瞬间厚重起来,获得了意外的蕴涵和诗味。想象奇妙,且在情理之中,世间万物绝不是孤立存在的,有的事物在拥有甲的本能或物性的同时,还具备了乙的功能或物性,具有实用的生活功用,又有联想的思想启迪。孤立地看待事物总是片面的,缺乏科学的唯物观。匝道口“是出发,也是抵达”是事物的两个方面及其客观物性。

高速路匝道口,既是出口,又是进口。是实写,这是事物的本质。然而诗人却跳出了对实物的描写,借一种意象和哲思,将现实生活中狭义的“匝道口”引申开去,导向广阔的社会视域,给诗更加广阔的空间和意蕴。

《和解》一诗明白如话,竟蕴含着一个宏大的人生主题和人生感悟,每一次和解,每一种和解,都是现实社会中极其普通、也是普遍存在的一种世相或物象,直截了当的提出,明白无误的阐述,却是以一种诗性的文字呈现。一个人最大最危险的敌人,不是别人和外界的艰难险阻,而是自己,与高天、与大地和宿敌和解,并非难事,真正难以克服的是自己的偏见、成见、懦弱、优柔寡断或独断专行,抑或自以为是、高高在上,难的是与自己的这一切和解。一个人一旦做到了“与自己和解”,他的世界一定阳光明媚,他的心空一定万里无云,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一定会“春暖花开”。“春暖花开”当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和终极目的。

诗集中有一首写诗人艾青的诗,同样值得特别肯定。人物塑像很难,以人物事迹、成就直表很难成功,更难写出优秀之作。《爱如潮水——读诗人艾青》独辟蹊径,其贵将诗人艾青喻为“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这种化繁为简,以河咏人的策略一下竟化难为易,化解了人物肖像挥毫难成形、泼墨不尽意的尴尬。“河流里盛满的/爱与恨/希望与绝望/新生与覆灭/是诗人心河里/燃放的能量与力量//河流里流淌的潮水/是诗人爱大堰河保姆/胜过爱生母的潮水/是诗人对多灾多难的/民族和壮美山川的/深沉的爱的潮水”。以意象喻人,生动形象;比喻、借喻都恰如其分。艾青在30年代初走上诗坛,他作品深沉而忧郁的抒情风格受到了人们普遍的注意。其诗以紧密结合现实、富于战斗精神的特点,继承了“五四”新文学的优良传统,又以精美创新的艺术风格成为新诗发展的重要收获。在他的诗歌中,饱满的进取精神和丰富的生活经验。30年代末到40年代中期,可以称之为“艾青的时代”,他的创作不仅开了一代诗风,而且深刻影响了这一时期乃至40年代后期的诗界。诗人艾青这条永不干涸的河流,滋养着无数诗歌的后来人。在诗中,诗人艾青的一生在河流泛起的朵朵浪花中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亲切、自然,又合乎情理,还具有了诗的意蕴。

这样的诗给人以美好的回忆和温馨,让人对诗人艾青的人生及诗歌成就产生缅怀,获得更为客观,更为清晰、明朗的认识,从而获得对社会和生活的正确认知、评判以及人生的价值取向。人类总是在学习和借鉴中进步,前人的成功和人生经历都是后来人的经验和人生动力。

对以上诗歌的鉴赏,其文本十分明显的呈现出诗人本真写作的艺术追求,但诗人又在明朗的书写中植入较为妥帖的意象,以此丰富诗的意蕴,充实其诗意和诗韵。诗集中《远去的涛声——听“信仰的力量”报告有感》一诗较有代表性,而更可贵的是,诗中不少诗句的语句和语感也悄然发生了微妙的裂变,与诗人惯常的书写和用语习惯有了值得肯定的创新。

尘封了半个多世纪的

渐行渐远的涛声

依旧熟悉,依旧振聋发聩

那些绝响的涛声

以愤懑的方式撕开

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又以回忆的方式

缝合着一道道裂痕

这些诗句,其语体的变化,虽刚露端倪,却已彰显出强化诗蕴的艺术魅力,这应是本真性写作的一种潜在的、或曰必备性的修为。或许,其贵已悟出其中的为诗之道,不然诗人也不会将这一段诗句刻意摘录出来,放在书的封底,这是整本诗集唯一的摘录句子。可见诗人对这一段诗句的喜爱和看重,并已意识到这样的语叙策略对写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希望其贵在今后的创作实践中不断加强这方面的训练,同时可适当多一些意象的运用,这不但对诗歌意蕴的生成是一种催化,对意境的营造也是一种强化。

相信诗人会以此为契机,在语法与词语、表意与语感的书写手法和风格上进一步陌生化,将语言的有限性进一步拓展并生成诗意的无限性,这种相对的“难度写作”必定促进其诗写会有一个质的提升和飞跃。

202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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