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年前的今天重庆开来第一艘机动船 船主是穿长马褂戴假辫子的洋人
□胡雁冰
1898年3月9日清晨，重庆朝天门码头人声鼎沸。
一艘马达轰鸣的机器船“利川号”溯江而来。这是长江中上游开天辟地第一次驶来的非人力船只。当天，在渝的上百名英、美、日领事馆官员和外国商会人员分乘数条木船前往迎接；本地官府也派众船列队江中张灯结彩等候；重庆市民更是闻风而动纷纷涌到江边看稀奇。这艘船的主人是英国人立德乐，一个穿长马褂戴假辫子的洋人。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1890年，中英签订《烟台条约续增专条》。1891年，重庆海关成立，标志着重庆正式开埠，由此向世界打开大门，3000年江州古城开始嬗变。从那时至今，重庆开埠已130余年。
自1843年始，中国沿海滨江城市陆续成为通商口岸。西方列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资源丰富的西部地区，两江环抱水路优势明显的内陆重庆更是他们眼中的香饽饽。抢在最前面、动手最早的是英国殖民主义者和英国人立德乐。
远航重庆
因沿江民愤抗议计划搁浅
阿奇博尔德·约翰·立德乐，出生于1838年，英国曼彻斯特人。1859年来到中国香港，在一家德国洋行当茶叶检验员。之后，他入上海，开设洋行，成为沪市富商。
立德乐远航重庆的梦想始于1876年的《中英烟台条约》，清廷据约被迫同意:“四川重庆府可由英国派员旅居，查看川省英商事宜。轮船未抵重庆之前，英国商民不得在彼居住，开设行栈，俟轮船上驶后再行议办。”
立德乐意识到:能否驾驶轮船抵达重庆，是能否打开重庆、进入西部的关键。1881年，他虽然一艘船也没有，却在湖北组建了川江轮船公司，开始为探入川江做准备。
1883年2月，立德乐携夫人乘轮船到达汉口，因枯水季节汉口到宜昌的轮船停驶，改乘木船，历经40天航行抵达重庆。立德乐此行名义上是旅游，但真正的目的却是考察川江航道。他雇人绞滩，甚至赤脚涉水，加入纤夫的队伍中，考察木船吃水的深度，特别是难关险境，都一一仔细查看、测量、记录。他据此完成的《经过扬子江三峡游记》，成为最早向西方介绍长江三峡的著作，也成为西方人洞悉重庆的一扇窗户。通过这次勘察，立德乐进一步坚定了驾驶轮船通过三峡的决心:“只要操纵灵便，吃水不超过现行帆船而马力强大的轮船，便能开进川江。”
立德乐一到重庆立即在下陕西街购置房屋，计划像在上海那样开办洋行，以重庆为中心，逐步向周边扩展。1884年，立德乐购置了马力大、吃水浅、操纵方便的“彝陵号”轮船，往返宜昌至汉口，载货运客，以赚取资金，同时取得行船经验，为进入三峡、航行川江做准备。
1887年，立德乐认为时机已成熟。他筹集1万英镑，在英国专门订制了一艘更适合航行川江的“固陵号”轮船，准备大干一场。消息传出，群情激愤，纷纷集会抗议，特别是沿江的船民，他们深知，一旦机器轮船进出川江，势必淘汰运行了上千年的木船，打破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影响他们的生计。于是放出话来，“如果英国轮船执意上行，誓死将之堵截击沉。”
民众的强硬态度，迫使清政府不得不终止了之前给立德乐的允诺，派人谈判达成协议:清政府以12万两白银收购立德乐在宜昌的码头房栈及“固陵号”轮船，英国轮船十年内不得驶入川江。
驾船入渝
他经营猪鬃赚得盆满钵满
出售“固陵号”轮船，立德乐大赚了一笔，但穿越峡江，直达重庆，才是他的目标。
1890年立德乐在重庆下陕西街开办起了“立德乐洋行”，这是重庆历史上第一家外商洋行。然后他花重金聘请英国人蒲兰田率领测量队，深入宜昌到重庆的水道，绘制航线图，并在沿江标识标记，还炸毁江中险滩暗礁，继续为轮船通行做准备。
1895年，清朝政府被迫与日本政府签署《马关条约》：外国轮船可以在川江载客运货。
立德乐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在上海订造了一艘双水轮机动船，外形像只水生铁甲虫，两侧各有一个形状如水车的大轮盘划水前进，取名“利川号”。这艘船载重7吨，长55英尺（约16.76米），时速达9海里（约16.67公里）。
1898年2月，“利川号”从上海开到宜昌。2月14日，立德乐自任船长，“利川号”从宜昌出发，朝着重庆的方向，开启了一场生死未卜的远航。
经过20多天的艰苦航行，“利川号”终于抵达重庆朝天门下游10公里处的唐家沱。休整一夜后，3月9日清晨起锚驶向重庆。
来到重庆，立德乐稍事休整，立即开办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洋行。经营四川土货出口和洋货进口贸易。不久，洋行生意大赚,他看中了长江南岸龙门浩一带空旷之地，临近江边，航行便利，欲据为己有。
但当时（1895年）清廷规定，外国人不得在中国购买、租赁土地。他灵机一动，通过雇用的中国买办卢序东，以卢的名义，将大地主周承基在南岸龙门浩普香巷、新码头、马鞍山、瓦厂湾等俗称“九湾十八堡”连亘数里的土地，以“永租”方式租下来。
1896年，立德乐首先建起了猪鬃厂并当年投产，成为重庆历史上第一家猪鬃厂。以低价收购猪鬃，经过清洗加工，销往国外，进行进出口贸易。他从天津、上海请来熟练工人，教会在当地雇佣的工人生产操作，由开始只有几十人的小厂，很快发展到上百人的工厂，产量也由每月只有两三千斤，发展到一万余斤，这在当时算是上规模的大厂了。立德乐垄断了重庆地区的猪鬃经营，赚得盆满钵满。
开办邮政
他发行了重庆最早的邮票
1892年，立德乐在重庆开设了第一家外资运输公司（即重庆有限转运公司）。次年，又设立第一家外资保险公司（即利川保险公司）。1893年11月，立德乐仿效上海、汉口等大城市做法，在重庆第一次设立当时称为“信局”的邮政机构，并在长江下游宜昌、汉口和上海设置分局或代理处，满足在渝外国人通信需求。当年12月，重庆信局发行了重庆商埠邮票，由法籍绘图师罗伯特设计，上海别发洋行印制。邮票是白底红色图案，有长方形框，框的上方印有当时重庆的英文字母“CHUNGKING”，框右印“重庆信局”，框左印“票银贰分”，票面正中是层叠的山峦和流动的江水。水上有航行的帆船，山上有七层古塔，宛如一幅风景画。古塔是相邻近的建于清代的觉林寺报恩塔。这枚邮票是重庆最早发行的邮票。1896年，清光绪皇帝下旨设立国家邮政机构，一年后，重庆信局被清廷接管，其发行的邮票，也随之停用。
1898年,立德乐闻知江北两家煤矿发生纠纷，见有机可乘，就买通官府，寻找代理人，为其收买矿产开发权，几经周折、商洽，立德乐获得了江北50年的煤矿开采权。
立德乐在重庆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后，有了新的目标。1900年，他在重庆组建了岷江轮船公司，打造新的适合川江航行的轮船，溯川江而上，向四川的其他地方扩张。
1908年，在中国挣够了钱的立德乐不想再干了，将洋行托交给帮办聂光省代理，自己携夫人以考察矿务为名，经昆明转赴上海。抵沪后，来信告知聂光省，将洋行全部资产转让给另一英商“隆茂洋行”，转让金由隆茂洋行直接交付给他。这样，腰缠万贯的立德乐就悠哉游哉回英国去了……
解放初期，隆茂洋行被西南军需部和土产公司联合作为仓库使用。1950年9月，隆茂洋行仓库发生大火，房屋和财产损失惨重。1953年，南岸区政府接管并作为政府及所属机构的驻地，长达40年之久。1994年南岸区政府搬迁南坪，房屋交由重庆市公安局国保总队使用。2005年，总队搬出后房屋空置。2002年、2009年，立德乐洋行旧址先后被南岸区人民政府、重庆市政府列为区级、市级（第二批）文物保护单位。
2007年，重庆历史名人馆建成，200位名人齐聚朝天门。其中有12位外国人，立德乐的雕像排在首位。
目前，在立德乐洋行旧址的基础上正在打造“重庆开埠遗址公园”，部分场馆已对外开放。（作者单位：重庆市南岸区政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