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联人 | 赖家益：大山里的“网红”老师
2020年10月，一个青年将一辈子生活在大山里的爷爷奶奶拍婚纱照的短视频上传到网络。这段长约两分钟的视频收获了771万收看量和22万的点赞数，这个年轻人视频账号的粉丝由3000左右飙升到35万，一夜之间成了“网红”。
他，就是团十九大代表、广西壮族自治区青联委员、北海市合浦县石湾镇红锦小学教师赖家益。
赖家益在网络平台上拥有305.2万粉丝，400多条视频记录着他回到家乡从教两年多的点点滴滴。这些日子里，赖家益的生活非常简单，不是在讲台，就是在田间地头。自小没有父母陪伴，他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在爱和包容中成长。他一个个打电话，劝导在外务工的学生家长回家，回到孩子身边，自己会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赖家益兑现着自己的承诺，将当地农产品通过网络销售到全国各地。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回到这片土地，将一块一块的荒地变成一片一片的红薯地，再通过电商平台把红薯运往千家万户。
赖家益不喜欢别人叫自己“网红”，他更喜欢“小赖老师”这个称呼。放弃高薪工作，放弃大城市的机会，扎根广西大山的乡村小学，看着孩子们一天天进步、一点点开朗，这才是他最快乐的事。“我不想让孩子们失望，更不想让我身后的这群妈妈们失业，乡村教育不是只要分数，还需要关心和爱，最重要的是要培养孩子的自信，打开他们的眼界。”
“谁不是一边受着伤，一边学坚强”
1998年12月，赖家益出生在广西合浦县石湾镇红锦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是爷爷奶奶将赖家益和姐姐养大，为了养活孙子、孙女，年过花甲的老两口没日没夜地忙在田里。为了补贴家用，爷爷经常带着赖家益上山采药。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爷爷奶奶一直教导他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好人。
在爷爷奶奶眼中，赖家益是最听话最勤劳的孩子，他会踩着板凳在灶台前做饭，放牛、喂鸡，上山挖草药。小小的他能分清各种草药的功能，挖出来的草药、作物，最后会被爷爷奶奶打包好放入三轮车，骑上两个多钟头抵达县城。找个人多的十字路口，往地上一铺开卖，有时候要待一整天，才能卖完回家。
转眼间，赖家益到了读书的年龄。奶奶亲手缝制了书包，爷爷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了红锦小学。
在赖家益的记忆中，读小学时并没有多少幸福的回忆。学校有些破败，没有食堂，也没有操场。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同学们经常欺负他。放学时，有高年级的学生将他堵在门口，推他的额头，扯他的头发……别的孩子被欺负，受委屈的时候，会哭着找妈妈，赖家益不会哭。他说，“妈妈离开的时候，我哭过，她没有抱我，直接走了，所以我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可能让眼前的困难发生质的改变，所以我不会在别人面前流泪。”
那时候的赖家益在学校孤独不合群，不敢和同学们交朋友，老师提问，他连头都不敢抬。每次考试，成绩只有十几二十分，他的座位也被安排在班上最后一排，要知道，那时候的他个头要比同龄孩子低很多。所以很多时候，赖家益宁愿在家干一天活，也不想去学校上学。
为了让他有个更好的未来，赖家益三年级的时候，爷爷将他托付给了县城里的姑姑。这个决定，也让赖家益的人生出现转折。
“县里的学校和红锦小学完全不一样，教室特别宽敞，还有操场和食堂，老师说的普通话也很好听。第一次来，我就喜欢。”赖家益回忆。
“老师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这个新同学是老师的老乡哦！你们都不要欺负他。”当周文静老师在讲台上用普通话将赖家益介绍给同学们的时候，坐在下面的同学开心地拍着小手。那一刻，赖家益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不会说普通话的赖家益在周老师的帮助和鼓励下，主动和同学交流，和大家交朋友。同学们送给他铅笔、橡皮。赖家益也不再那么害羞，他敢于在班里唱歌，在同学们面前讲《小鸭子的故事》，慢慢地融入到了这个新集体中。周老师还会单独给他补课，赖家益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到初中毕业前，他各科全A，考上了合浦县第一中学。直到今天，他还会时常想起周老师每天早上见到他，对他说，“早上好，赖家益同学！吃早餐了吗？”
赖家益说：“周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当时就想长大以后，也要做一个像她一样的老师。她就像一束光，在我原本黑暗的世界中突然亮出的一束光。这束光不是转瞬即逝，而是长久的、永远烙在我心里的永恒之光。我成了老师之后，也想用这束光去照亮更多的学生。”
用手机连接更广阔的世界
读初中时，因为课程紧张，赖家益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爷爷奶奶想他的时候，便会到县城来看他。每次看到爷爷奶奶搀扶着离开的身影，他都会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将来照顾好他们，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2016年6月，赖家益初中毕业，原本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但是想到家里的实际情况，他最终选择了玉林师范学院的地方公费师范生，五年制大专。赖家益带着家里给的500块钱前往大学报到后，就再没向家里要过钱。他利用课余时间打工挣钱，收银、发传单、家教、卖棉被……赖家益都做过。
一次，发高烧去医院，身上的钱付不起药费，只能强打精神，告诉医生自己没事，再踉踉跄跄回到宿舍，蒙在被子里不敢发出声音地大哭一场。第二天若无其事地继续来到饭店打工。一同工作的阿姨让他趴着休息一会，正好被老板撞见，说他偷懒，结完工钱，让他走人，那一刻，赖家益委屈极了。
但是，赖家益从不认输，每年靠自己的劳动存上七八百块钱，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大二的时候，他有了第一部智能手机，而这部手机也让他认识了更广阔的的世界，适应了互联网、了解了短视频，开始在手机里记录有关生活的所有。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赖家益被封控在家，这也给了他陪伴爷爷奶奶的机会。虽然村里封控，但是俩老人一刻也没有闲着，做饭、养鸡、下地干活……帮忙之余的赖家益总会拍上几条作为短视频创作的素材，稍微剪辑下，发布到网络，虽然粉丝不多，但是每每看到这些视频，他总是格外开心。
看着已经长大的赖家益，爷爷也会操心他未来娶媳妇的事，跟他讲，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经媒人介绍，爷爷一眼就相中了奶奶，奶奶也喜欢朴实勤快的爷爷。爷爷家穷，当年用一桶米就把奶奶娶回了家。“爷爷奶奶多年来没有说过多少恩爱的话，但从他们的眼神中，能读懂什么是相濡以沫。”
赖家益（中）为爷爷奶奶拍摄婚纱照
赖家益也和爷爷打趣，“您和奶奶那么相爱，你们有婚纱照吗？”那一刻，他感觉到爷爷的眼睛亮了。“可能，无论多大年纪的男人，都想给自己爱的人制造惊喜，哪怕他已八十高龄。”赖家益愿意给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两位老人创造幸福。
为了拍好婚纱照，赖家益找到村里刚结婚的夫妻，借来了衣服和头纱，外景地就是自家的院子，爷爷奶奶很享受孙子的“摆布”，拍摄时，已经83岁的奶奶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低头娇笑，眼角的笑根本藏不住。用赖家益的话说，“那一天的奶奶，娇羞的就像小女孩一样，那种幸福，我从未见过。”
和往常一样，赖家益将视频上传到网络平台，一夜之间，只有几十个关注的账号，收获了700多万次观看，粉丝飙升到35万。翻看他之前的视频，很多人被感动：在朴素温馨的院子里，赖家益和爷爷奶奶一起包饺子，开心地逗乐拉家常，场面温馨感人；他为奶奶洗脚，老人笑着笑着就哭了，这让许多网友想起自己的奶奶；87岁的爷爷过生日，赖家益用方言唱生日歌，祝福爷爷健康长寿……赖家益说，爷爷奶奶给了他所有爸爸妈妈能给予的爱。
“用爱照亮我所有的学生”
关注赖家益视频的人越来越多，他“红”了。在南宁实习结束，和孩子离别的视频，都被送上了热搜。临近毕业时，众多单位向他抛来橄榄枝，民办学校找到他，承诺只要他愿意，住房、薪酬等要求尽管提；MCN机构通过村委找到他，许以重金、上海的工作、留学机会以及公费师范生的违约金……
赖家益询问爷爷奶奶的意见，两位老人都希望他能去大城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在那一年，奶奶摔伤了腰，带着奶奶去医院看病，从挂号预约，到手机支付，赖家益突然发现，倘若自己去了远方城市，老人病了，真的寸步难行。那一刻，赖家益做出最终的选择，申请了红锦小学，也就是他的母校。
2021年8月28日，赖家益正式成为合浦县石湾镇红锦小学的教师。今天的红锦小学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共有6个班，90多名学生，有9名老师。赖家益担任一年级班主任，既是语文老师，又是美术老师，还是体育老师，一周26节课。每天早上7：30之前到学校，上课之余还要批改作业、写教案，结束一天的工作要到晚上6点。
赖家益的班级里一共有14个学生，其中7个是留守儿童，5个是单亲家庭，部分学生家庭困难。第一次开家长会，教室里只坐了两个老人，看着这些孩子，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赖家益带着孩子们去田野画画，在稻田里面唱歌，学习扎染。在他的鼓励下，孩子们越来越自信，学习兴趣也越来越浓。
有个孩子在五彩斑斓的秋天画了顶黑色的草帽，指着天空告诉他：“晚上，爸爸妈妈不在家，一个人的夜很黑很黑。”这句话触碰到了赖家益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小时候，爷爷奶奶干活很晚才能回来，他就拽着姐姐的衣角在门前等待，那时候，两个孩子的内心都是极度恐惧的。
为了让孩子的童年有家长相伴，赖家益给远在外地的学生家长打电话，劝说他们回家。开始，家长都有些不屑一顾，甚至感觉这个年轻老师有些“愣头青”。因为三番五次打电话，班长小慧的父亲直接在电话里嚷嚷：“我们回家陪孩子，赚不到钱怎么办？养不起孩子怎么办？”
经过思考，赖家益的电话又打过去了，“你们回来，没有经济收入，孩子的学费餐费我来出，你们在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家里养的禽类，我负责销售！”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没底。为了兑现承诺，他开始尝试在周末直播，背景是村庄、田野，想到哪就说到哪，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彩排，但围观网友还挺多。
学生凤娇家一家七口，父母患病，她和弟弟两人在读书，两个堂哥成为孤儿后也寄宿于此，唯一的劳动力是87岁的奶奶。老人养了800只鸡，正是售卖的时候，可老人难以到镇上摆摊，鸡的销路成为难题。赖家益在家访中发现了这个问题，和老人商量直播卖鸡，单价128元，赖家益承诺三个月帮他卖完，老人将信将疑的答应了这个年轻的老师。
直播时，赖家益有些忐忑，于是在直播中说起学生家的故事。不知不觉说了两个小时，再一看后台，他震惊了：800只鸡销售一空。这个消息在村里立马传开了，有些人质疑，但是当现金交到老人家手里的时候，所有人终于明白小赖老师的“神奇”。不久之后，赖家益又一次成功直播卖出了3000只鸡。
带货之路行得通，赖家益也有了底气，开始游说家长回家养鸡、养猪、种地。他四处考察，租地、发补贴，提供种植技术指导，甚至自费买来鸡仔、猪苗，赠予学生家长，提出“你们回来带娃，我帮你直播带货”的承诺。
山村冷链并不发达，赖家益开始接受系统培训，学养殖，学直播。上课之余，他蹲在田里向农民学开荒种地，跟着养殖户学养猪。很快，他找到了真正属于家乡的特产。他帮学生家长卖荔枝、腊肠，帮村民卖芋头、花生，受村委委托，直播带货家乡的红薯、沃柑、脐橙……
为了让沃柑和脐橙卖得好，赖家益下课后裹着厚重的棉衣，举着手机，在果林直播。农户连夜冒雨将树上的果子一个个摘下，他就跟在后面一路卖力吆喝。直播两个小时，20万斤沃柑和20万斤脐橙全部卖出，那是整个村庄的产量。那一夜，整个村庄无眠。留守在家的老人、女人、孩子，都点着灯前往果林摘果子。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一片，天一亮，卡车一辆辆驶来，沃柑被运走。
或许，在那个时候，赖家益就已经成为全村人的希望。回来的家长越来越多，远走打工的年轻人也慢慢回来了，复耕了近200亩农村耕地，种植沃柑、红薯。
在红锦村，三十多名家长返乡务农陪伴孩子。赖家益授课的班级，只有两名孩子父母还未回来，但也有了回家的念头。现在每次家长会，孩子父母和赖家益畅所欲言。有家长表示，“很感谢小赖老师对我们的帮助，现在既能在老婆身边又能带小孩，还能挣钱，这样是最幸福的。”
家长们幸福，孩子们也幸福，而最幸福的就是赖家益。他被授予广西统一战线助力脱贫攻坚直播带货达人、全国119消防先进个人、广西好物推荐官……他带着爷爷奶奶去了北京，登上了天安门城楼，逛了故宫、颐和园……
对于未来，赖家益说，“首先要做一个好老师，让学生们有理想、有追求地快乐成长。还希望在村里建一个深加工工厂，让更多家长回来有事干，我们一起将村里农产品推广到全世界！”
作者：《中华儿女》记者 梁伟
编辑：陈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