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装油背后的罐车业：专车是否专用取决于客户经费要求，有车队利润不到10%
蓝鲸新闻7月9日讯（记者汤诗韵）震惊全国的混装油事件仍在发酵，各家涉事及相关企业先后回应。一方面，人们关心用煤制油罐车运输的食用油可能流向了哪里；另一方面，油罐混用现象存在多年，问题根源可能是系统性的。围绕这两个公众关注的焦点，蓝鲸新闻和罐车厂商、司机及车队聊了聊。
那辆尾号76W的罐车开向了哪？
新闻发酵后，公众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是“哪些品牌的油可能踩雷”。
新京报调查中涉及的食用油企业分别是汇福粮油集团和中储粮油脂（天津）有限公司，这两家公司目前均已发布声明表示自己品牌的油是安全的。其中，涉事汇福粮油集团回应界面新闻称，卖出的散油都是客户自提，可以以任何形式流向市场。
B站UP主高剑犁根据报道信息，复原了一辆尾号为76W的罐车完整行程。值得注意的是，这辆罐车的卸货点中出现了陕西的某家金龙鱼工厂。针对这份轨迹，金龙鱼方在今天晚间发布声明回应称，集团内组织了全面自查，自查结果显示：集团各企业在散装食用油安全运输中充分履行了监管责任，运输车辆都进行了严格的查验、检验手续。
图源B站“高剑犁”
实际上，食用油运输通常有自有车队和外包用车两种形式。前者相对好监测，但成本较高；如果启用外包，厂家检测不严的情况下就可能发生油罐混用。今天下午，鲁花在针对此事的回应中提到，集团自有食用油专用罐车用于食用油业务，确保食用油运输罐车符合质量安全要求。
但油企采用第三方物流的现象并不少见。在社交平台以罐车为关键词搜索，可以看到众多个体司机和小车队发布的用车广告。他们大多表示可以承接食用油、母液、糖蜜液、增塑剂、白油、玉米浆等各类普货液体运输业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调查报道发酵后，蓝鲸记者致电曾发布前述广告的多位罐车司机。其中有司机在记者询问“是否专车专用”时挂断电话，随后记者再拨打已是被拉黑的状态。也有司机和车队表示，因为一直拉的是食用油所以影响不大。
为什么煤制油罐车会拉食用油？
据早年的相关报道，油罐混用现象可能存在已久。
某位从业近十年的罐车厂商向蓝鲸记者表示，理论上运输肯定得专罐专用，成品油、食用油、牛奶等都有专门的罐子，比如运输牛奶的车里还有自动洗罐的装置。
前述厂商认为，煤制油罐车运输食用油可能还是小概率事件。因为成品油属于危险品，各方面要求都比较严，但食品油用普货罐子就够了。成品油的运费也比普罐运输高，“听说过搞普货的罐儿装这个成品油的，没听说过搞危货的车拉食品油”。
部分煤制油罐车之所以会运输食用油，可能是顺道跑个回程单。《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显示，近四成的货车司机认为回程只要不放空车，有货就拉。
某位罐车车队的队长向蓝鲸透露了关于行业的更多面。他直言，业内一部分是专车专用，也有一些是杂七杂八的，类似母液、塑化剂、减水剂等普货罐车也都可以运。一辆车是否专车专用，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客户要求和经费多少。
《食用植物油散装运输规范》明确指出，运输散装食用油应使用专业车辆。不过这只是推荐性标准，混用并非强制性禁止。可洗罐费用一般在三五百元左右，如果用的是蒸罐技术，那么可能需要上千元。对于司机和车队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受访队长表示，食用油是要求很高的一个货，一般情况下一定会把车处理得干干净净。驾驶员省下洗罐费用大概是因为工厂给的价格让物流没法干了，物流基本都是赔钱干活。“现在是客户如果说需要专车专用，那就得专车专用；客户如果不需要，那就不用，我们归根结底还是搞服务的。”
混装或是系统难题，学者称因独立承包商主导市场
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研究员陆明涛表示，用工业油罐运食用油的事件，可能和搬运、装修、保姆/月嫂等行业一样，都是因为市场是完全松散的独立承包商所主导的结果。
他进一步指出，这些市场的主要从业人员都是个体户，而不是结构紧密的正规雇佣；即便是有形式上的公司归属，公司也只是挂靠而没有管理能力。在这种条件下，残酷的竞争会把任何成本压缩到最低，把任何监管降到最轻。
据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2022年货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超七成的货车司机驾驶的车辆为自有车辆。且在自有车辆中，57.49%的车辆属于挂靠经营。相比于独立经营，挂靠司机相关经营成本较低，但也面临一定责权分离风险。
前述受访车队队长透露，因为罐车的成本不算太高且可以采用车贷，所以进入市场的个体户就更多了。大量司机的涌入加剧了市场竞争，而且因为司机大多背负车贷房贷，内卷之下只能采用更低的价格争取业务，恶性循环就此形成。
关于行业生存现状，队长向蓝鲸记者透露了一些更具体的数字。现在业内车队普遍面临价低活少的情况，油费、过路费、维修等成本支出高居不下，尤其是油钱近年来涨了很多。但同时，客户给钱都是月结，有时还要承担工厂跑路倒闭的风险。他们车队的利润不到10个点，司机平均月收入在1万多左右。“现在很多车都停下来了，因为不挣钱，但跑起来就会有支出。”
针对近日这波舆情，有业内人表达了对司机群体业务量的担心。“食用油占了咱们液体灌车的一大部分。出了这个问题，油厂可能就更小心了。”
食品安全至关重要，但要治理这种乱象并不容易。
陆明涛教授认为，除非改变这种市场结构，否则很可能无论你怎么监管，最后都无非是给这些个体户多上一道枷锁。“无非是把这种极其残酷的个体层面的几乎自由完全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让从业人员工作状况变得更加残酷，比如说上次某车主进行化工品罐车清洗时被气体熏倒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