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源：三十六楼

近两年，总有很多虚拟号码打我的电话，最巅峰的时期，一天十七个。

因为知道是诈骗电话，我往常是懒得理会的，但今天，突然好奇心爆棚，于是就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是个162开头的虚拟号码，那头是个暴躁的男子。

才刚接通，对方立马吼道：“刘先生是吗，你北京的朋友王XX在我们这边打牌，输了七十万，马上筹钱，筹好了立刻给我们回电话”

我想了想，说，不用筹钱了，麻烦给我订一张去北京的机票，我要去京城帮他赢回来。

暴躁男子估计没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

楞了43秒才说道，你以为你是周润发、周星驰，赌神赌圣啊，不吹牛逼能死吗？

他挂了。

王XX我的确认识，但九年来只通过一次电话，不久之前邀请我参加婚礼。

第二个是165开头，说我又买了房，需不需要贷款搞装修。

贷款电话来来去去就是三板斧，甚至无趣，直接挂掉。

第三个是170开头，电话那头是位女性，操着一口并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她开口就是「雷吼，刘仙sang」，然后极为艰难的推荐了几款产品，并努力描述着产品有多贵，再表示「雷很行运」，因为最近搞活动，只需要出顺丰到付的快递费就行了。

喂，在嘛刘仙sang，喂，刘仙sang。

我说，在盯。

一分钟过后，我觉得这姑娘的业务水平太拉胯，她完全不懂循序渐进与放长线钓大鱼的理儿，套取我的虚拟住址之后，直接就跳转到了第二步——让另外一个人给我打电话。

我让她别挂，说，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她。

我问她，你推荐的产品是在内蒙，你知道吗？

她顿了一顿，说，鹅鸡啦。

那你知道你的公司注册地址在哪吗？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清楚，最后说，在内蒙。

你人现在在哪？

内蒙。

在内蒙多少年了。

……五……五年。

你肯定知道内蒙的巴音布鲁克草原吧？

……凑云，鹅知啦。

姑娘，你自己知道你在内蒙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巴音布鲁克草原不是你内蒙的，是人家新疆的，还有，你这一口浓重的港普，一广东人，跑到内蒙古去卖货？学啥不好非得学人搞诈骗，你这业务水平，我觉得，还是趁早改行吧。

她挂掉了电话之后，我收起调侃的心情，不禁开始思考几个问题。

2015年，推出手机卡实名制，当时的官方说法是为了有效控制电信诈骗，让骗子无处遁形。

现在，实名制快十个年头了，电信诈骗的猖獗程度非但丝毫不减，甚至在疫情前后达到了顶峰：

没有实名制的时候，诈骗电话打进来，他不知道我是谁，只能你好，先生，现在竟然直接雷猴，刘仙森了。

再后来，网络实名，甚至各种游戏都需要身份证实名注册。

普通老百姓一切的一切，越来越严格，形如裸奔，但神奇的是：

诈骗集团与犯罪分子，却能够通过正常合法的手段，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将自己的电话直接变成了虚拟号码。

于是就出现了屌诡的一幕：

骗子知道我是谁，但是这片土地上，似乎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普通人在明，而犯罪分子反而隐入烟尘，躲到了暗处。

以前的骗子还需要绞尽脑汁的套出个人的信息，但实名制之后。

不仅能准说出名字，说出工作单位、消费明细，买过什么东西，在银行办过什么业务，说出保险什么时候到期，说出家里是否正在装修，说出在通讯营业厅办过什么业务。

甚至，有的学生，连被哪所大学录取之后都能接到相关的诈骗电话。

经常网上冲浪的年轻人兴许还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具备一些反诈意识。

但是上一辈的人，你将反诈的宣传单不贴电梯里，贴他们脑门上，那也无济于事，真的防不胜防，毕竟，现在的诈骗犯，甚至比他本人更了解本人。

关键是，谁也不知道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营业厅、银行客服、保险公司、通讯软件，每个部门每个人都说他们的信息保管很安全，是我自己保管不善。

每个人都没有责任，有责任的是「除了机关单位、政府部门、营业厅、银行网点、签合同、正规网站注册的时候填过个人信息及涉及业务，从来不用身份信息」的我身上。

即便某通讯公司员工将2亿用户的信息售卖，获利两千万的新闻出来之后，他们还是信誓旦旦的说信息保管很安全，是我自己保管不善。

千般错，万般错，错的竟是我自己。

实名制的初心兴许是好的，但是并没有建立相对应的监管制度，或者制度压根不完善就心急火燎的推了出来，直接催生了一茬一茬的恶之花。

没有完善的之前，什么法规都只有半张脸，另外隐藏起来的半张脸，反而成为了犯罪分子手中的神兵利器。

比如经典的未成年保护法，很多校园霸凌都是在了解过相关法律法规之后，确认自己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这才直接恶向胆边生，在邯郸那三个恶魔之前，大连那位蔡姓小畜生，性侵10岁女童，强奸未遂后，干脆连出七刀，将其活活砍死，警方找上门之后，他就很淡定的说了一句：

我才13岁，不用负刑事责任。

再比如，2018年，虚拟运营商的正式投入商用。

工信部的本意兴许是好的，官方的说法是为了打破行业垄断，激活市场竞争力，才将民营资本放进通讯市场。

民营资本想进来，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去造通讯基站，只需花钱，从三大运营商手中购买资源与渠道就行了。

但是电话号码这玩意儿，几乎人手一个，基本也不带换号的，市场在哪里？从联通、移动、电信拿到的号码资源能卖给谁呢？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

只有诈骗集团，才有需求，才有能力吃下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个虚拟号码。

这些号码也并非虚无缥缈的电子号，都是有实体卡存在的。

用户看中哪个号码，可以在网站或APP上申请，运营商会把实体卡寄过去。

虚拟号码后续的激活，用户同样要上传自己的身份证件，并进行人脸识别，与几大运营商开卡的步骤没有什么分别。

到这里，我就特别想不通。

既然虚拟号码也是实体卡，也需要身份证明，为什么被骗的人的钱，无论是几千块，几万块，几十万，又或者几百万，追回来都难如登天呢？

难道，我们的某些通讯部门没有能力甄别这些诈骗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虚拟号码已经成为诈骗的重灾区了吗？

既然知道虚拟号码的背后是诈骗团伙，为什么还要将号码与大量国人的信息拿出来贩卖，拿出来交予他们使用？直接，或者间接成为帮助犯罪分子完成诈骗的帮凶、刽子手？

既然需要身份证，还需要人脸识别，难道通讯部门不知道买主是谁吗？

既然知道买主是谁？为什么追溯不到个人或者团体呢？

要知道，现在普通人办张银行卡都难如登天，支付宝与微信支付也都需要实名制，被诈骗的钱居然查不到去向？

为什么普通人想取钱各种限制，但是诈骗得到的大额金钱就可以瞬间转走？

有溯源的条件与能力，某些单位与行业，为什么还以自己的规定为理由，拒绝配合警方开展工作，任由人民的利益受到无休止的损害呢？

即便退一万步讲——

就算追溯难度太大，技术成本太高，那么，是不是可以考虑，干脆一了百了，直接取缔虚拟运营商，关停虚拟号码的使用呢？

而如果不取缔，不关停，诈骗频发却又总是无法追回被骗走的钱财，是不是就可以合理的怀疑：

这条「三大运营商——虚拟运营商——诈骗集团」的庞大利益链条上，还有更高更复杂的存在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离灵山越近，妖魔的级别往往就更高。

对了，就在刚刚，我一个移动用户，竟然接到了联通工作人员的10016的营销电话，向我推销联通的套餐。

真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