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邓云乡先生的交往

2024-05-19 14:00:46 - 北京晚报

李乔

我与邓云乡先生的交往

我与著名文史学者、红学家邓云乡先生的交往,起于读他的两本书。因为我上大学时写过北京史论文,又素对鲁迅的文章感兴趣,所以当我在书店里见到他的《鲁迅与北京风土》,便如逢故人,立即买下,并就此记住了邓云乡这个大名。之后,我又读到他的《燕京乡土记》,时值《光明日报》搞书评征文,我写了一篇《燕京乡土记》的书评,获得一等奖。估计邓公看了这篇书评,因我曾听人转述,邓公说,“北京有个李乔,不错”。我与邓公就这样“隔空相识”了。

我编辑过《北京日报》的文史版、读书版,曾多次向邓公约稿,和他的交往随之变多,但主要是书信往来,我只在邓公担任87版《红楼梦》的顾问时,到剧组驻地和他见过一面。他的外表太质朴了,没有民国老学究或洋派教授的那种斯文气,更没有居高临下的派头。让我惊讶的是,他在上海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说的话近于京腔呢?后来我对邓公的了解加深,崇敬也随之增长,他的学问和人品成了我心中的一个典范。

我写过三本社会史著作:《行业神崇拜——中国民众造神史研究》《中国师爷小史》《清代官场图记》。追溯三本书的写作缘起,多少受邓公著作的影响。尤其写《中国师爷小史》时,他的《汪辉祖及其著述》一文对我有发蒙的作用;汪辉祖是清代名幕,他的史料是我研究清代师爷最基本的史料之一。

邓公的书斋名为“水流云在轩”,取无争、舒缓之意,类如陶渊明之“云无心以出岫”。邓公为人正派、平实、自然、不张扬、不自夸,我自觉受过一点邓公人格的影响,或者自豪些说,我与邓公属于同类人。我有过升官的机会,但我舍不得书斋。邓公,还有孙犁、黄裳等先生的书,对我坚定一辈子穿长衫而不穿补服,起到楷范的作用。

邓公的文稿是极易编辑的,因为几乎无懈可击,不用编。若改动,也是因版面有限而删节。有时邓公写得长了,不知能否全文发表,便在稿上画出可以删节的地方,这样编辑既省事,又不为难怎么删节。我仍保存着这样一篇手稿,每每睹之,总会心生感动。

邓公身上很有点民国文人气,现在叫民国范。他写信常用毛笔和花笺,还特制了一种自用笺,前端印“红楼”二字,末端印“水流云在之室自用笺”。他贺年时,也沿袭旧俗老派——有一天逛潘家园,我看到一张信纸大小的贺年片,用毛笔书之,字迹圆润秀劲,署名“晚邓云骧”,有“水流云在之室”印。这无疑是邓公之作,写给一位前辈先生的,我立刻买下。以毛笔亲书贺年片,比时下流行的微信拜年不知要增重多少情谊。传统文化中的好东西,邓公总是倍加爱惜并勉力行之。

我赞成止庵先生的话,“世间再无邓云乡”。邓公的本事,难学;邓公的特殊价值,不可再生。有时我看到北京的某个文物被破坏了、某条古巷又消失了,就想,若是邓公在,写一篇关于这个文物、这条古巷的文章,登在报上,也许它们就保存下来了。但世间再无邓云乡。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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