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学医③|曾想报考地质学的她,如何踏上行医路与患者同理共情
【编者按】
2023年8月19日,一年一度的中国医师节。
决定学医,意味着什么?
一份看似光鲜的工作?一条漫长艰辛的道路?
近年来,高考和研究生入学考试,医学类专业都是热门之选,录取分数也“水涨船高”。
无数青灯苦读的日夜,总是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较劲。第六个中国医师节到来之际,澎湃新闻推出特别报道“为何学医”,回望来时路,你找到答案了吗?
59岁的鹿欣曾梦想成为一名地质勘探工程师,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如今她是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上海红房子医院)妇科主任,有三十余年的妇产科从业经验。
从起初对医学没太大热情,到选择热爱的学科,鹿欣一步步成长为业内专家。
如今她拥有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等多个身份,对所从事职业也有自己的感悟:“医生面对的是一个个生命,我们要敬畏生命,与患者同理共情,才称得上是一名好医生。”
谈及当下备受关注的医药反腐,鹿欣在表示支持的同时也提出,整个医护人员群体不应该被“污名化”,良医应该被尊重,合规且真正能推动医学交流的学术会议也不能停,“医生的主要职责是为了治病救人,我希望能心无旁骛地做一名医生,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更优秀的青年医生前赴后继,不断去推动医学创新发展,真正造福患者。”
父亲的期望
学医并非鹿欣从小的梦想,而是父亲对她的期望。
鹿欣出生于山东蓬莱,在河北长大。父亲是军人,母亲是教师。“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医生是一个很神圣的职业,我的姐姐最先选择了中医,父亲希望我以后成为医生或者老师。”鹿欣回忆,一开始,她的第一志愿填的是地质学,希望能成为一名地质勘探工程师,走遍祖国大好河山,后来又把高考志愿改了回来,考入河北医科大学。
鹿欣坦言,刚进大学时,她对学医没有太大热情,真正有了兴趣是进入大二。此期间她开始接触基础医学,学习了生理、解剖等方面的知识,尽管学医之路在不少人看来很艰辛,医学课程枯燥乏味,鹿欣反倒很喜欢这些课程。
“爱尔兰诗人叶芝曾说,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我就是在那时被点燃了学医的热情,这也得益于我的带教老师,老师们的严谨认真与专业用心施教,让我觉得学医不仅不枯燥,还对它充满兴趣,求知欲被点燃,只想多学习多实践。”鹿欣说。
大学实习期间,她接触到诸多学科,最终因为热爱选择了妇产科,本科毕业后考研也选择了这一方向,“妇产科囊括了内外妇儿等诸多学科,涵盖的知识体系很全,能把自己学到的都用进去。”
昔日带教老师也给鹿欣带来深远影响,“那会儿,为了学习接生,无论早晚。有时孕妇预计分娩的时间可能在晚上,我们实习同学下班经常会主动留下来,就想跟着老师多学点,老师也很愿意教我们,在不断学习和实践中,不仅启发了临床思维,更让我领会到医生的职责神圣和从医做人的道理。”
从“想开刀”到“不想开刀”
从河北医科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鹿欣远赴日本,自费读博,又在美国读博士后,国外从医近八年,她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实验室从事科研工作。
在日本,鹿欣的导师是原国际妇科肿瘤协会主席藤井信吾先生,是日本业界公认的泰斗级人物,“藤井先生是宫颈癌保留神经手术的开创者之一,他凡事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对待每一台手术都非常认真细致,从不追求速度,这让我受益匪浅。”而在美国,鹿欣更多专注基础研究,养成了独立思考、对待科研一丝不苟、遇到困难不怕失败的态度。
八年的海外学习给了鹿欣很大触动。“当时在国外还是做研究为主,做一些妇科肿瘤方面的基础研究,但我还是想做一名临床医生,想开刀,也因为家庭原因,我也选择了回国。”她说。
在日本读博期间,鹿欣随身携带一本《妇产科学》,这本书的作者王淑贞教授是中国现代妇产科学的奠基人,她创立了中国首家妇产专科医院——西门妇孺医院,而这正是上海红房子医院的前身。
在美留学期间,鹿欣从前来交流的上海医生口中,得知上海红房子医院是国内妇科最好的医院,“如果做妇产科医生,那就去红房子医院吧。”
鹿欣还记得,当时的面试很简单,一次就通过了,自己也感到很意外。于是,2002年,鹿欣成为红房子医院的一员。她主动要求从住院医师做起,在多个科室轮岗后,最终确定研究方向是妇科肿瘤。
2013年,医院成立化疗病房,鹿欣服从医院安排,从零开始,筹备化疗病房,创立住院和日间化疗规范,逐渐离开手术台的她,用当初所学的肿瘤内科知识为妇科肿瘤患者治疗。
在化疗病房工作一年之后,本来计划半年就回妇产科的鹿欣表示自己也“不想开刀了”,只想一心专注化疗病房。
“在临床上,妇科恶性肿瘤患者越来越多,往往需要综合多学科诊治,从手术到放化疗,从化疗到靶向治疗,医学研究不断进步,临床诊治需要与时俱进。红房子医院作为国内最好的妇科专科医院,来这里看病的大多是疑难杂症、复发性肿瘤患者,如果能为这部分病人解决疾病难题,那就好了!”鹿欣谈到,一家医院好不好,工作氛围很重要,“在红房子医院,大家都钻研如何把专业做到极致,医生不仅仅局限于帮病人看病,而是不断学习不断精进,把专业做到最好,这样的学术氛围促使所有医生去深入临床和基础研究。”
“在临床上我们时常会遇到患有妊娠滋养细胞肿瘤的病人,其中一些还是发生脑转移、肝转移的超高危病例,这依靠一家专科医院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鹿欣进一步说,正是基于患者需求,上海红房子医院于2017年成立滋养细胞肿瘤多学科团队,来自华山医院、中山医院、胸科医院等诸多团队参与疑难病例讨论,解决了很多诊疗难题。
“与患者同理共情”
2023年,鹿欣59岁了,这一年也是她回国的第21个年头。
每周二下午,鹿欣都会牵头主持开展“妇科多学科(MDT)”病例讨论。
当初回国时,她能感受到国内与国外的医学技术存在一定的差距。随着这些年国内外不断交流学习,差距不断缩小,技术实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
这些年,鹿欣也一直为缩小国际医学差距而努力,比如联系自己在国外求学时结识的权威教授,来中国交流分享前沿技术和先进经验。
“国内病人的数量多,年轻医生相对也有更多的锻炼机会,而且国内也逐渐与国际接轨,从基础研究到临床研究,未来也希望能用我们中国自己的数据说话。”鹿欣如今不仅是一名医生,也是一名医学教育者。
她并不希望医生这个职业被看得过于神圣,“把病史写好、把病看好、把刀开好,这就是医生的本职工作。但现如今对于医生的要求也在不断提高,医生不仅要做到专业技术过硬,医患沟通、医德素养和人文关怀也要做好。”
鹿欣提到,上海红房子医院每年7月新职工培训时,都会举办“医患沟通情景剧”大赛,至今已经举办了十届,让医生扮演患者及其家属,感悟身处病痛中的患者家庭的境遇,“而这些演出剧情都来自真实案例,也反映出医疗服务中的不足之处,促使医院不断改善流程,给患者带来关怀与便利。”
在上海虹桥火车站,鹿欣曾偶遇一位自己的化疗病人和家属,提着大包小包行李。他们来上海看完病,又要赶路回老家,再等待下一次化疗。
“来我们医院看病的,50%都是外地患者,他们不少来自偏远地区,长途跋涉来做一次化疗,可能要经历很多波折。作为医生,我们应该多设身处地为他们多考虑,能少跑一次就少跑一次。”鹿欣觉得,面对每一个病人的问询,医生都不能敷衍了事作答,医学不是完美的,临床上并非每一种疾病都能治愈,但作为医生,尽最大努力医治的同时,也要给患者安慰和鼓励。
她同时表示,现在的趋势要求医生医教研协同发展,对从医的要求更为全面,临床工作已是繁忙,有些医生对于科研有抵触情绪,“我认为不能抵触科研,科研是为临床服务的,科研思维是有助于临床思维,更有助于解决临床疑难问题。”
谈及当下医疗反腐,鹿欣持支持态度。但她也强调,在医疗反腐的当下,整个医护人员群体不应该都被污名化,良医应被尊重和守护,合规且真正能推动医学交流的学术会议不能停,“医生的主要职责是为了治病救人,我希望能心无旁骛地做一名医生,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更优秀的青年医生前赴后继,不断去推动医学创新发展,真正造福患者。”
什么样的医生才能称得上是一名好医生?
在鹿欣看来,在丰富医疗知识、精进医疗技术、不断创新研究的同时,医生的医德素养和人文关怀必不可少,“每个医生面对的是一个个生命,我们要敬畏生命,与患者同理共情,才称得上一名好医生。”
现在的她,除了负责临床工作,同时也是一名医学教育者,作为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规培基地主任、专培基地主任,带领教学团队,创建“以学员为中心”的临床思维和技能培训课程,构建“以岗位胜任力为导向”的分层递进培训体系,为国家医疗事业发展培养优秀的妇产科医生倾注热情与心血,获得2020年度全国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优秀指导医师”的荣誉称号。
“学医是永无止境的,从医也没有年龄限制,如果医院需要、病人需要、学生需要,我愿意一直工作下去。无论是做医生还是从事医学教育,我都很乐意,把自己认为正确的医学理念传承下去,培养出更多的好医生。”鹿欣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