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孩子过生日的礼物是什么？就是蛋

转自：上观新闻

当你走近萧绍平原任何一户独门小院的农家时，最先进入耳膜的，大概不是狗吠，而是各种鸡的啼鸣。喔喔—喔——两短一长，先抑后扬，这是翘首而艳丽的大公鸡在呼唤母鸡和小鸡的高昂之声；咯嗒，咯嗒，咯咯嗒——两个双音节连着一个三音节，这是刚刚下蛋后的母鸡急切报功的激动之言；叽叽，叽叽，叽——尖细而又清脆的两双一单，这是孵出不久的黄毛鸡雏的自由吟唱。

这里的村民饲养多种家畜家禽，其中以养鸡最为普遍，数量也最为众多，他们与鸡的联系好像有着天然之缘，相当密切。为什么是鸡？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渐渐觉得有思考的必要。村民爱养鸡，这里恐怕既有现实的权衡，也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同时还有某种精神品性上的契合。

萧绍平原上的农户，基本上都居住在围垦围起来的沙地上，他们比较分散，或沿河，或近池，或依埂，但家家户户都喜欢养鸡。通常是不到开春，就筹划和准备起来：鸡种、鸡窠、鸡食。他们懂鸡，会养。早先，母鸡公鸡都自家配齐。把鸡蛋举起，迎着阳光照一照，看看是不是受过精，如果是受过的，那就一个个积攒起来。到某一只母鸡生蛋生得懈怠后想赖窠时，女主人就专门选择一个幽暗而温暖的空间，给它准备一个窝，比如大箩筐中填些软糯的稻草，或者旧橱柜里摊放几块旧被破絮，由它去安安静静孵育。

当年，在母鸡孵育期间，我娘常常不敢睡囫囵觉。有一次，她发现正在孵育中的母鸡拉起了肚子，抱住母鸡一摸，发现体温好像不正常，连忙去请兽医来诊治。为了保证每一只蛋都能顺利孵出鸡雏，她就把那些孵了十多天的蛋，用棉絮包裹起来，塞到被窝里，自己直接睡在旁边。母鸡孵育一般为三周，后面的10天，娘就像自己坐月子那样，小心翼翼。时间一到，嫩黄小嘴啄开蛋壳，叽的一声，一个新生命诞生了。于是，一窠一窠孵出来了，一群一群养起来了。

渐渐地，家里形成小中大的鸡群梯队，有的如拳头大小的一簇，有的长着半拉子翅膀，有的一半赤膊一半绒毛，有的羽毛蓬松丰沛，自然也有的毛色渐渐灰暗。鸡爪和鸡喙都以尖利著称，为了防止它们啄秧扒苗，主人们不是把鸡关圈或用绳带牵缚，而是把可能的被害者——秧苗，用篱笆团团包围和保护起来。这是顺应自然天性的仁慈之举，因为植物不需要自由走动的空间，鸡却非常需要广阔的自由领地。

萧绍人养的自然就是萧山大种鸡。这鸡，有点名声。名声，就是他们的祖辈们慢慢养出来的。萧山鸡是中国八大名鸡之一，早在春秋时期，民间的土种鸡就被择优选入越王宫中。据说当时主要作观赏玩乐用，后来逐渐形成性状良好的鸡种，推而广之，进入千家万户，那时名为“越鸡”。据史料记载：春秋战国时的越国，正是如今的萧绍一带。勾践卧薪尝胆的遗迹现在依然保存着，就在萧山区内的湘湖景区北侧的越王山上。由此说来，萧山鸡的饲养历史已达2000多年了，现在这里所养的鸡，就是越鸡的子孙。

如今的萧山鸡，素以体大、味美著称，特别是以瓜沥、义蓬、坎山、靖江、南阳、城北这一带所养的鸡种品质最佳。这些地方都是沙地，当地人又称萧山鸡为“沙地大种鸡”。这种鸡，繁殖力强，生长速度快。体形高大，特别是雄鸡，羽毛紧密，头昂尾翘，体形矫健，单冠鲜红，双爪尖锐，不但漂亮，而且威猛，还善战好斗。

养鸡是副业，也是农民的家业。养鸡的多寡与好坏，直接关系到治家的本领与家庭的收入。在许多农民的眼里，禽畜兴旺，就是家业顺达。是母鸡，就希望它生蛋，最好生生不息，每天一枚。在贫困年代里，一只母鸡就是一家小小的活期银行，就是日常开支的活水源头。村民们看望患病亲戚时要带什么？就是鸡蛋。最好选择小灵灵的、蛋壳外带点血丝的头窠鸡蛋，16枚、18枚或者20枚，用布爿兜着送去。病人见了，心情都会晴朗许多。

昔日沙地孩子过生日的礼物是什么？就是蛋。谁的生日到了，妈妈就在生日这一天晚上，专门蒸一个囫囵蛋，当着众人的面，让生日中的孩子独自美美享受。其他孩子呢，只能看着生日中的同胞显摆式舔食，暗暗地计算离自己生日的时间长短。

萧山、绍兴这一带沙地，在乡间，有这样一个习俗：吃“送嫁饭”。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大概意思：大姑娘要出嫁了，在婚礼前的个把月里，她的近亲会专门张罗一桌饭，请她一人来家里吃，有饯别之意。“送嫁饭”上，不可缺少的就是鸡，最好是大公鸡。在农民看来，鸡是最尊贵的，鸡肉也是最鲜美的。招待客人，当然要用最好的。

自古以来，钱塘江南岸的萧绍平原与钱塘江北岸的杭嘉湖平原就是中国最富庶的地方之一，萧绍平原这一带更有“萧绍熟，江浙足”的美誉。这与这里的人民喜欢养鸡、善于养鸡有没有关系呢？我想肯定是相关的。

雄鸡报晓，既是时间的哨音，又是一种精神提振。雄鸡的特性是什么？两个字：早和勇。钱塘江中抢潮头鱼，就得勇立潮头。萧山的乡镇企业为什么能成为标杆？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起步早，抢得潮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