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法同行：企业家宗庆后的护企往事

《法治周末》见习记者吕静

《法治周末》实习生康婧轩

《法治周末》记者郑超

2月25日，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因病医治无效，在杭州逝世，享年79岁。

作为改革开放后民营企业的标杆人物，他的传奇人生以及他创立的娃哈哈，都有着国民级的知名度。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宗庆后和娃哈哈已经汇成了时代记忆的一部分，也是我们理解中国民营企业家乃至历史进程的一个样本。

承包校办企业起家

改革开放后，中国的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巨大的改革洪流带来了经济财富的增长。

而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1992年初步建立，娃哈哈这家成立于1987年的民营企业，作为勇于开拓市场的先锋，宗庆后对市场经济进行了深入融合并积极探索。

1987年，宗庆后正式创业。彼时，杭州市上城区文教局决定对其旗下的校办企业经销部实施承包经营模式，并对经销部的负责人进行公开选拔，负责人需要担任改制创新的校办企业的经营事宜，全年需完成利润指标4万元，文教局只提供4万元开办费、14万元贷款，也就是说，承接者除上交年度的4万元利润，还要承担14万元贷款。

宗庆后打从心底里渴望去尝试。“我干吧！不过当年创利4万元好像少了点，我可以保证上交10万元。”宗庆后说。

42岁的宗庆后经常蹬着三轮车在学校送货，靠代销汽水、棒冰及文具纸张赚一分一厘钱起家。同年7月，宗庆后以花粉销货款和5万元银行贷款作为原始资金，筹建了杭州保灵儿童营养食品厂，为杭州保灵公司代加工花粉，开始了娃哈哈的创业历程。

在承包的第一年，宗庆后便展现出了卓越的商业才能，超额完成了22万元的利润。

1988年4月，第七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宪法第十一条增加规定：国家允许私营经济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存在和发展，私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的补充。修正案正式确定了私营经济的法律地位和经济地位，这给领先国内发展的浙商群体带来了政策机遇。这一时期，宗庆后抓住了机会，谋求企业快速发展。

1988年，根据独生子女不愿吃饭、偏食、营养不良的状况，娃哈哈在浙江医科大学营养学系朱寿民教授指导下，成功开发出自己的第一支产品——娃哈哈儿童营养液。随着响彻大江南北的广告语——“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娃哈哈儿童营养液一炮打响，迅速走向全国，成为企业的拳头产品，公司名称也于1989年从“杭州保灵儿童营养食品厂”变更为“杭州娃哈哈营养食品厂”。

娃哈哈儿童营养液推向市场后，由于受到消费者的喜爱，不断刷新销售业绩。1990年，娃哈哈销售收入即突破亿元大关，利润超2000万元，企业产值、销售额、利税、利润等经济指标呈直线增长。通过“从无到有”的突破，企业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

1996年，此时的外资在中国快速发展，无论是投资金额、投资范围还是投资行业，外商对华直接投资都迎来黄金时期。宗庆后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与外资企业合作，牵手达能成立合资公司。

“达娃之争”前后

在娃哈哈的发展历程中，也曾出现波折。其中，“达娃之争”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1996年，为了更快、更好地发展，娃哈哈以部分固定资产作投入，与法国达能集团等外方合资成立5家公司，生产以“娃哈哈”为商标的包括纯净水、八宝粥等产品。当时，娃哈哈持股49%，达能和百富勤合占51%。亚洲金融危机之后，香港百富勤将股权卖给达能，达能集团因此一跃成为占股51%的大股东。

之后，娃哈哈发展迅速，急需通过扩大生产，在全国各地进行投资，增加生产能力。然而在诸多问题上，达能与娃哈哈产生了分歧，包括拒绝西部投资以及推出国人的可乐品牌。

也正是这个时候，达能收购了当时娃哈哈最大的竞争对手乐百氏。这让宗庆后意识到，达能的到来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娃哈哈的发展。1999年，宗庆后和中方决策班子商议，由职工集资持股成立的公司出面，建立一批与达能没有合资关系的公司，使用娃哈哈的品牌商标。

但随着这批公司的扩张，达能高层关注到了这一点，达能方面认为上述公司使用娃哈哈商标违反了双方的合同约定，要求强行收购上述公司。

一系列的事件让宗庆后逐渐意识到达能所扮演的角色，是在“将中方企业股权低价收购后再在国际市场上出售或上市，以套取巨额资金和利润”。 

2007年4月8日，宗庆后做客新浪网，向外透露著名的“达娃之争”里更多的细节。

在这场直播中，宗庆后抛出了“捍卫民族品牌”的口号。宗庆后称“达能投入娃哈哈15亿元、收益38亿元”；同时，他还提到，在中国饮料10强企业中，达能现已并购5家，构成了外资垄断。

直播回应的是2007年4月3日《经济参考报》发布的来自宗庆后透露的消息：法国达能公司最近欲强行以40亿元人民币的低价并购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总资产达56亿元、2006年利润达10.4亿元的其他非合资公司51%的股权。收购一旦实现，中方将丧失对娃哈哈的控制权。

截至2007年，娃哈哈与达能的“联姻”，已经持续了11年之久。

在此期间，宗庆后一度陷入舆论的谷底，本人、家人及公司的声誉陷入了质疑、指责当中。当时有消息指出，达能要拿出100亿元来发起一场庞大的诉讼战，扬言“要让他在诉讼中度过余生”。虽未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这个“他”是谁。

自2007年爆发冲突开始，双方在舆论战、资本战、司法战中进行了一场又一场拉锯战。 

后来，由于娃哈哈方面在司法方面的有力回击，事件开始朝向娃哈哈有利的方向发展。

2009年5月，商标被判归娃哈哈所有。2009年9月，达能与娃哈哈达成和解，“达娃之争”落下帷幕。达能将所持合资公司股份悉数出售给娃哈哈集团。宗庆后表示，这是捍卫民族企业尊严与利益的一场漂亮的“自卫反击战”。

依法治国带动依法治企

作为世界500强的达能，竟败给了中国一个民营企业，绝对不会是一个偶然。这离不开宗庆后多年来一直对法律的重视，甚至他本身就是一个学法、普法的楷模。

早在2015年3月8日的上午，《法治周末》记者在浙江代表团驻地天健宾馆见到全国人大代表、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宗庆后时，他正在会议室参加代表的小组会议。

当记者提出依法治国这一话题时，他当即与记者展开了深入探讨。谈到“依法治国”，宗庆后脱口而出立法修改、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开局之年等几个“关键词”。

之所以如此关注和熟悉法律领域，不仅因为宗庆后人大代表的身份，还因为他是一名人民陪审员。

2014年5月29日，他被杭州市上城区人大常委会任命为区法院人民陪审员，并在2014年7月29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的一起外观设计专利纠纷案中以陪审员身份参与审理案件。

“全面推进依法治国可谓意义重大。”宗庆后向记者强调，依法治国的推进，为政府和民众划定了法律准则，也对企业的行为作出了合法的规范指引，有法可依使得国家的整体社会经济发展能处在法律制度的保障之下，更加规范有序地稳步前进。

其实，近年来娃哈哈也遭遇了一连串事件。宗庆后告诉记者，一连串毫无依据地说喝我们的饮料会引起贫血、秃发、缺钙等网络谣言，给企业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和经济损失。

为此，2015年的全国两会上宗庆后提出了《关于打击网络谣言维护企业权益的建议》，建议“有效打击此类违法犯罪行为，加大刑事打击力度，形成对犯罪分子的高压态势，并尽快建立信息的权威发布平台，保障公众对真相的知情权”。

“依法治国之下，企业也应用法律来维护合法权益。”宗庆后说。

宗庆后指出，依法治企也要求企业要重视保障员工的基本权利，比如，严格执行劳动合同法，不要剥夺员工的正当权利。

企业发展壮大，需要依靠员工，当前在企业内部，员工持股、股东分红等措施的“股权激励”对加快企业发展有显著的作用。但宗庆后坦言，根据现行公司法规定，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股东人数不得超过200人，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不得超过50人。

“这显然已无法满足现代企业发展的实际要求。”宗庆后建议公司法应进行相应修改，取消股东持股人数的限制，“依法治企同样需要国家法治建设的不断完善”。

娃哈哈集团在饮料和食品领域有着众多的自主研发和创新产品，在这个过程中，宗庆后非常重视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他通过法律手段，积极维护娃哈哈集团的商业机密和专利权，对侵权行为采取了坚决的打击态度，保护了公司的创新成果和商业利益。

另外，宗庆后也注重企业的合法合规经营。他强调在市场竞争中要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维护市场秩序，保护消费者权益。娃哈哈集团在产品质量、广告宣传、市场竞争等方面都秉持着诚信经营的原则，遵循法律规定，与政府部门合作，共同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

此外，宗庆后还倡导企业家要关注社会责任，积极参与公益事业。他认为，企业在发展壮大的同时也应该承担起对社会的责任，遵守法律、履行社会义务，为社会作出更多的贡献。

迟迟不上市的“隐情”

据全国工商联发布的“2023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娃哈哈2022年销售业绩达到了512亿元。娃哈哈何时上市？这是一个讨论了数十年的问题。

事实上，娃哈哈很早就操作过上市。前后5年，经历了各种波折。1997年，证监会对娃哈哈上市材料提出反馈意见，一共七大类53个问题，包括擅自扩大内部职工股的认购范围、主业不清楚等。之后，宗庆后“不上市”的态度异常坚定。

随着娃哈哈接班人宗庆后的独女宗馥莉逐渐走到舞台中央，娃哈哈在上市问题上逐渐有了松动。2017年，宗馥莉收购香港创业板公司中国糖果的现金要约失效，宗馥莉随后发布的公司声明表示，“深感遗憾”，但称其为“一次积极的、具有建设性意义的探索”。

2017年11月，在娃哈哈30周年庆典上，宗庆后首度对上市改口表态：“上市以后能加快企业发展，在适当时候娃哈哈也会考虑上市。”

2018年，娃哈哈内部曾传出公司要上市的消息，员工被告知：按照相关规定上市主体不能超过200个股东。当时公司与员工协商，员工自愿放弃出资证明和持股权益，公司会给出2.6倍的补偿。但后续这一工作并无进展。现在，轮到宗馥莉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退休后，宗庆后无法继续陪同女儿，但他已经预测到一个即将变化的娃哈哈。在接受采访时，他曾表示：“民营企业家的第二代，至少有50%不愿意接班，我们做的行业，他们不一定喜欢。宗馥莉还是愿意的，但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和我可能会不一样。”

在这个风起云涌、竞争激烈的时代，宗庆后和众多同时代的企业家们共同见证了经济的繁荣与变革，他们共同创造了那个如“繁花”般绚烂的时代，并为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责编：韦文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