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水经注》里的“画石山”(上)

2023-03-29 03:04:10 - 封面新闻

探秘《水经注》里的“画石山”(上)

在宁夏石嘴山市境内发现的岩画。

探秘《水经注》里的“画石山”(上)

贺兰口极具代表性的人面像岩画。

探秘《水经注》里的“画石山”(上)

贺兰山岩画中最为著名的“太阳神”岩画。

在石崖、岩穴壁面和独立的岩石之上,人类先祖用简陋的工具,凿刻描绘出他们的信仰、要求、欲望、欢乐、痛苦,便有了岩画。被视为远古人类“记事本”的岩画,作为一种世界性的、尚未被人们完全认知的历史文化现象,是我们管窥先民生活与习惯的重要参考。

横亘在宁夏平原和阿拉善间的贺兰山,山势峻峭、奇峰叠嶂,在历史上曾有“百战之地”之称,这里静静地躺着一部史前人类的“天书”——贺兰山岩画。关于贺兰山岩画,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的《水经注》中便有记载:“河水又东北历石崖山西,去北地五百里。山石之上,自然有文,尽若虎马之状,粲然成著,类似图焉,故亦谓之画石山也。”

作为我国北方岩画的杰出代表之一,贺兰山岩画在世界岩画家族中有着重要地位。这里的岩画数量众多、分布相对集中,除了有大量人面像这一显著特点外,世界性的岩画题材几乎在这一区域都能找到。专家研究发现,贺兰山岩画不是一个时代、一个民族的作品,它是由多个民族在上下数千年甚至上万年历史中制作形成的,以多元的艺术表现形式展现着贺兰山先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世界,也向我们揭示着这一区域人文历史演进规律。

这部连接古今的石上史诗,在为我们提供人文滋养的同时,也给我们提出了保护、传承和开发利用的宏大命题。

数万幅岩画构成穿越万年的文化符码

1969年的一天,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贺兰县文教卫生工作者李祥石到贺兰县金山公社下乡。工作之余,他到附近的贺兰山上散步,在一处山口发现,岩壁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刻”,其中各式各样的人面像尤其让他印象深刻。

散步归来,李祥石问了很多在附近居住的老乡,尽管大家早已对这些“石刻”司空见惯,可即使是年龄最大的也说不清它们的来历,只告诉李祥石一个当地的传说:很久以前,这个山口是专门杀人的地方,每杀一个人,就在山壁上刻一个头像。当地人觉得这些头像诡异可怖,平时都有意无意躲着走,更从未细究“石刻”的来历。

回到单位后,李祥石始终对这段经历念念不忘。他在本职工作之余,查阅了大量文献,还进行了细致的实地研究工作,才知道这些所谓的“石刻”,其实是极具研究价值的岩画。“贺兰山岩画”随后得以见诸报端。

得益于其独特的地理历史渊源,贺兰山从古至今都是多民族生存、融合和生活的舞台,也承载了多元文化的生成与传播。官方资料显示,贺兰山岩画记录了3000至10000年前此地远古人类的生活场景及多种图案和抽象符号。

自20世纪70年代末,贺兰山岩画向世人慢慢褪下它神秘的面纱后,便因其庞大的数量、罕见的集中度、显著的代表性和较高的艺术性,在国际上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在贺兰山东、西麓及桌子山、卫宁北山、中卫大麦地等地的山石上,以及山前洪积扇、草原、山地、沙漠丘陵地带,都留下了先民们凿刻的大量岩画,由于同处贺兰山、贺兰山余脉及其周边地区,且具有一定共性,故将之视为一个整体。

目前,已被记录的贺兰山岩画总数达5000余组,单体图形近两万幅,事实上,贺兰山岩画比已调查、记录的数量还要多。银川世界岩画馆馆长李学军在其《时空岁月——贺兰山的根与魂》一书中提到,初步估计,贺兰山岩画的数量当有两万多组,单体图形数量预计超过5万幅。

据专家介绍,贺兰山岩画除相当一部分是新石器时代原始先民的创作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商周时代及之后驻牧在贺兰山一带的古代少数民族的作品,题材内容包括代表神祇、人物、动物、植物的图形,放牧、狩猎、祭祀、战争、娱舞等场景,以及抽象、意念化的各种符号图案等。

先民“记事本”的通用“语法”

作为一种早于文字的原始视觉语言,岩画用直观的图画形象和抽象符号表达着人类的思想意识,是远古人类生活的浓缩和历史的积淀,被誉为史前社会人际交流的“前文字”和留在岩石上的“史记”。经历了千万年风雨变迁,发生在贺兰山下波澜壮阔的一幕幕后人虽无人知晓,但透过贺兰山岩画,我们依然能够窥见先民们物质和精神生活的片段。

在位于银川市的贺兰口岩画保护区,岩壁上分布的数以千计的岩画,向人们揭示着原始氏族部落自然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文化。

在贺兰口北山壁上,一幅宽54厘米、长50厘米的人面像引人瞩目。这幅人面像所处位置是这些岩画中最高的,也明显比其他人面像更大。该人面像面部呈圆形,重环双眼,长有射线状的睫毛,头部毛发直立也呈放射状,外部刻有一个圆圈,圆圈上刻有繁复的射线。这便是贺兰山岩画中最为著名的“太阳神”岩画。

学者们对比归纳后发现,贺兰山岩画在表意时往往有一些通用的“语法”,例如重环双眼是为了表示地位崇高,只有神灵、大巫师和部落酋长等才能具有,而放射状的线条代表光芒,用以表现太阳的特征,给人以威严震撼之感。“太阳神”岩画反映的便是古人对自然的崇拜,有学者认为,时至今日,这幅岩画要传达的信息仍未被完整解读,例如“太阳神”头部放射性光芒的数字排列为什么是24、12、6,是否代表了先民对于历法的朴素认知等。

数目众多的贺兰山岩画中,也不乏用简单的几个图形记录史前复杂故事的例子。在贺兰口距离地面七八米处的一处岩壁上,分布有两个手印以及动物、人面像和符号。经专家解读后,一则远古“大事记”跃然石上:最上方居于中间的人面像为重环双眼,代表神灵;下方两只手印大小不一,代表了两个强弱不同的部落。小手印左方有一个向左的箭头,表明小手的部落即将离开此地迁往别处,小手印下方有一头牛,向着大手印的方向前膝跪倒,象征臣服。如此看来,整幅岩画表达的意思很可能是,小手部落被大手部落征服,只能迁往他处,小手部落的财产归大手部落所有,有神灵作证,并“盖手印”以达成契约。

“岩画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是原始先民吃饱了之后的娱乐消遣之作。”银川市贺兰山岩画管理处副主任张建国说,贺兰口山体岩石多为长石杂砂岩,其表面硬度为5度,用砾石作工具对其进行长达数小时的研磨,也只能得到很浅的印记。在没有先进工具的情况下制作规模如此浩大的岩画,工作量可想而知。这反映了原始先民的精神需求和情感寄托,对于他们来说,制作岩画的实际意义远不止于消遣。

图画文字向象形文字演进的过渡?

如今,在贺兰山东麓不少山口及山前洪积扇荒漠草原上,依然有没被记录过的岩画陆续被发现,这也印证了专家学者们提出的还有大量没有调查记录到的贺兰山岩画存在于野外的推断。

记者曾跟随宁夏石嘴山市博物馆馆长韩学斌徒步四个多小时,实地踏查了石嘴山市境内新发现的岩画点。在贺兰山石嘴山段一处山沟,沿着刀劈斧凿般的山壁向大山深处步行,踏过溪流碎石,穿过古隘口遗迹,才能一睹这100多幅岩画的真容。

这个岩画点平均海拔约1200米,岩画分布区域长约80米,像一条岩画的长廊。在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不经意间便会发现岩画,其中辨识度高的以马和鹿的图案为主,凿磨刻制出的图案古朴大气,和周边原生态的环境有种莫名的契合感。

在“岩画长廊”旁不远处,有一块裂纹纵横的岩石,虽经岁月侵蚀,裂纹间的群鹿图依然可辨。这幅岩画制作技法明显比其他岩画更为讲究,精美的线条让鹿群的灵动感跃然石上,即使没有美术功底的人也能体会到其中的美感。

正如岩画研究专家贺吉德、丁玉芳、李学军、韩学斌等人所指出的,贺兰山岩画是反映我国北方先民生活状态最悠久的文化符码,为研究贺兰山地区远古时代,乃至近现代生态环境和物质条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也为推知古代生物多样性及其生态环境变迁提供了珍贵的信息。

例如在贺兰山石嘴山段发现的大量动物形象岩画,为研究这里古代人类原始生活方式提供了有力证据。韩学斌等人推断,远古时期这一带植被茂盛、水泽充沛,是游牧民族的理想放牧之地。“这进一步印证了古代宁夏是中原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文化碰撞、交流、交融的区域。”韩学斌说。

张建国等专家认为,古代贺兰口一带气候条件并不适合猴子生存,而在贺兰口发现的猴头像岩画有可能反映了古时人类一次群体性迁徙活动。

据新华社图据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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