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之子,与鹤共舞

2024-06-29 06:37:12 - 检察日报

自然之子,与鹤共舞

 徐秀娟与丹顶鹤

以徐秀娟为例,人们可以在视觉与听觉的艺术感受中,回望自然与过往者人生。湿地遍布她的生活,而今,那片土地上依然鹤鸣九皋,她们告诉她,湿地保护法已经诞生,她的梦想成真。在鹤之丹顶上俯瞰,以法为参照,我们可以读到一个自然之子的歌舞与诗意。

上世纪90年代,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开始流行。《一个真实的故事》又叫《丹顶鹤的故事》,唱响了徐秀娟的人生。歌手从独白开始,继而深情讲述:“有一个女孩,她从小爱养丹顶鹤。在她大学毕业以后,她仍回到她养鹤的地方。可是有一天,她为了救一只受伤的丹顶鹤,滑进了沼泽地,就再也没有上来……”

从此,中国第一位殉职的环保烈士徐秀娟家喻户晓。《一个真实的故事》来源于她的生活,又浓缩了她的生活。她的老家在东北,故乡在一片叫扎龙的湿地。她,出生于渔民家庭,从渔家到养鹤世家,没有离开水。在清贫的日子里成长,平民的孩子早养鹤:她的父亲,第一代养鹤人,扎龙鹤类驯养繁育中心的创办人之一,她的母亲也在扎龙保护区工作。自小耳濡目染,她熟悉鹤的习性。1981年,刚满17岁的她,跟随父亲进入扎龙保护区。这不仅是她的一份工作,更是灵魂栖居之所。

鹤与天鹅一样,经常成为文艺作品中鲜亮的角儿。以徐秀娟父辈为原型的电影《飞来的仙鹤》,徐秀娟参与了鹤出镜的辅助工作。《飞来的仙鹤》背景设定在嫩江草原湿地中。往昔,这样的电影常常在乡村露天放映,彩色电影故事片足以让观众感到惊艳、共情:芭蕾舞演员白鹭迫于生活压力,放弃男婴小翔,为养鹤、捕鱼的贺凤翥夫妇收养。社会情势变更后,白鹭产生寻子的念头。按照电影设计的情节,白鹭一边为丹顶鹤舞剧体验生活,一边执着寻子。城乡冲突相较可以退其次,电影故事冲突主要在两个母亲没有争子而让子,城市母亲足尖上的艺术,村庄母亲手尖上的农艺,都挡不住心尖上的煎熬。从生活角度看,电影展露了美好的人际伦理;从法律角度看,电影展示了家事法律问题的妥善处理。

回到上世纪80年代,读书无用论思潮退去,千军万马挤上高考独木桥,大学生成为一代骄子。在知识升值的年代,徐秀娟说:“我要读书。”她的出色工作,足以获得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系的推荐进修资格。

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传统文艺作品引领社会思潮。社会上文艺青年众多,大学里比例更高,校园诗人令人刮目相看。徐秀娟养鹤也养成记日记的习惯,舒婷用朦胧诗《致橡树》致青春,徐秀娟在日记里致与鹤为伴的青春。

鹤栖的江苏盐城,濒临黄海湿地。当初,盐城决定创建珍禽自然保护区,向徐秀娟发出邀约。孔雀东南飞,鹤也一样。纵有万般不舍,父亲决定放飞她,临行密密言,叮咛又嘱咐。1986年5月,经双向选择,她只身从东北落脚盐城。

盐城盛产盐,在可考的历史痕迹里,湿地承载着盐民生存的艰辛。盐城自然保护区的鹤场,条件十分简陋。她初来,面临一地鸡毛,而且是一地野鸡的毛,还有会飞的野鸭毛。

徐秀娟有感而发码出文字。她把论文写在湿地上,在1986年召开的第三届鹤类联合保护委员会会议上,宣读了她的论文。没有阳光心态,她写不出入选苏教版教材的散文《灰椋鸟》。她美美地描写:“它们的羽毛全变成金红色的了,多么像穿上盛装的少女在翩翩起舞哇!”在回来的路上,她想:“鸟是人类的朋友,树林是鸟的乐园。”她在日记里用笔表达单纯朴实的诗心:“我心中的美好理想,追随着鸟儿——在天空翱翔、翱翔……”

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概括传唱徐秀娟的一生。一首生命之歌,同样当讲究事实真相——还原一个误传的事实——徐秀娟并非救鹤而逝,她为救天鹅而故。

无论称徐秀娟为“鹤妈妈”,还是“鹤娘”,抑或“鹤姐姐”,都印证了她与动物亲近的短暂一生,时间定格在1987年9月16日。前一天,她拖着病体为两只天鹅洗澡,调皮的天鹅挣脱了绳子,埋了一个悲剧故事的伏笔。茫茫湿地上,为找回飞走的天鹅,她寻寻觅觅。当听到湿地复堆河西传来天鹅的叫声,她赶紧和同事游向对岸。她游到河中央,渐觉体力不支。游到对岸的男同事,让她赶快游回去。同事远离后,她又独自返回河边,再次跃入河流。彼岸遥不可及,河流变得狰狞,不留情面吞噬了她。

徐秀娟溺水身亡。语录体散文集《论语》记载,孔子在河边感慨时光说:“逝者如斯夫。”徐秀娟成为一道光飞逝。1989年,她被追认为烈士。23岁,烈士正值青年,属于文艺青年。

她家,鹤之家。她,鹤二代。27年后,她弟弟,同样鹤二代,为救雏鹤,殉职养鹤路上,年仅47岁。她侄女,鹤三代,选择与鹤为伍。这个“90后”姑娘,在中央电视台朗读《白色大鸟的故乡》。在洁白的世界里,点缀一抹红。

法平如水,暖流潜行水底;湿地为家,诗意汪洋澎湃。如果她还活着,还在盐城与珍禽为伍,或许有机会与她共同查阅湿地保护法,这位邻家姐姐,她一定会愉快地应允成为“益心为公”志愿者,为公益诉讼检察贡献她的力量……

得知徐秀娟去世的消息,时任国际鹤类基金会主席乔治·阿奇波尔德博士给她父亲写信,信中不无诗意地说:“每当我望着天空中的鹤,总会想起她那已获得自由的灵魂。”幻想她健在,今年60岁。少小离家老大回,她的一些至亲,看到从苏北飞到东北的鹤,刹那忆起永远23岁的她,仍会珠泪纵横。春天里,清明时节雨纷纷。她的娘,一位到了鹤发年华的老人,总会在东北询问,盐城的鹤飞回来了么?这位老人仿佛在说:“我的女儿回家了吗?”

墓地设计者用心,原拟坐南朝东北,回望她的家乡。尊重她父亲的拍板,墓地朝向东南,朝向伴她青春的鹤场。她墓前的碑上及附近塑像上,刻有她的姓名:徐秀娟。诗言志,花寄情。不远处,在盐城丹顶鹤小镇黄尖镇,《一个真实的故事》立体花坛作品引人注目,鹤有丹顶,徐秀娟也有丹色调。

听着《一个真实的故事》,走过路过她的坟墓。如果流露欢快之声,没人耿耿于怀,她生前原本是一个乐观的人。今年,清明端午之间,我来到她的墓前。看到两位头发些许花白的人,执意完成一个仪式,呢喃自语:“我们给烈士鞠个躬。”再回首,上世纪80年代,他们风华正茂。那个年代流行一首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歌,歌词中的“新一辈”渐成“老一辈”。歌词畅想“举杯赞英雄”,她长眠湿地,相见相会不能,洒酒祭烈士,怀念慰风尘。

江宁多湿地。曹雪芹写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也写鹤。面对湿地景致,诗句直指人心:“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鹤影从寒气氤氲的池塘上面掠过,高挂在天空的月儿发出清冷的光辉,淹没了月下诗人的灵魂。历经百年之后,中央芭蕾舞团编排《鹤魂》。足尖上的艺术,艺术地再现平民烈士徐秀娟的足迹。此前,地处水韵江南的无锡市演艺集团歌舞剧院创作演出舞剧《丹顶鹤》,将徐秀娟的故事搬上了舞台,赠她一曲人生恋情。

大爱无疆,她是自然之子,自由之魂。

在法律面前,天鹅与鹤因为保护等级的差异未必平等;在艺术面前,翩翩起舞的天鹅与鹤,托起美好生活的梦。踮起足尖的舞,发自肺腑的歌,用艺术致敬英雄,用艺术褒扬烈士,符合烈士保护法的价值取向。走遍千山万水,法律人亦致力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乘风破浪归来,鹤安详,丹顶鲜艳,人们如意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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