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北极黄河站的故事

2024-07-29 15:36:22 - 观沧海

纪念中国北极黄河站建站20周年特别策划

编者按

中国在地缘上是“近北极国家”,是陆上最接近北极圈的国家之一。1925年,中国加入《斯匹次卑尔根群岛条约》,正式开启参与北极事务的进程。2004年7月28日,在各方积极努力下,中国在北极地区的首个科学考察站——中国北极黄河站在挪威新奥尔松地区建成。

20年来,黄河站始终是中国北极科学考察的“大本营”,以此为平台,我国不断拓展考察活动范围和科研领域。2021年10月9日,黄河站进入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建设序列,被命名为“北极黄河地球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

20年来,共有660多位中国科学家来到这里,重点开展了海洋、大气、冰雪、空间物理、遥感、地质、地球物理、生物和生态的长期观测与研究,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极区空间环境与空间天气、极地环境中的生命特征与过程等领域贡献着“中国力量”。

值此黄河站建站20周年之际,《中国自然资源报》特采访编发3名参加过北极考察的队员讲述的“我与中国北极黄河站的故事”,以飨读者。

七赴黄河站探寻生态密码  

中国自然资源报社记者 赵宁

在遥远的北极圈内、挪威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新奥尔松地区,坐落着我国首个北极科学考察站——中国北极黄河站。黄河站建立20年来,一批批科学家在此开展了北极快速变化对生态环境、气候、冰川的影响等一系列综合调查研究。

自然资源部第二海洋研究所海洋生态系统动力学实验室高级工程师季仲强就是其中之一。20年来,季仲强先后7次前往黄河站开展极地海洋生态环境考察,还参加过两次北冰洋科学考察,获取了大量宝贵数据和样品,为研究北冰洋海洋环境快速变化及其生态和气候效应问题提供了第一手资料。

我与北极黄河站的故事

布放潜标收集“密码”

在黄河站站区,季仲强的监测对象包括邻近海域及冰川融水不同层深中的温度、盐度、营养盐、叶绿素、颗粒有机碳及其稳定同位素,以及浮游植物色素,等等。自2018年开始,季仲强利用小艇在黄河站站区所在的峡湾布放沉积物捕获器潜标,观察冰川融水以及大西洋水对峡湾生态系统的影响。

由于黄河站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考察物资运送困难,保障设备安全极为重要。“就连固定潜标的水泥块,我们都是要回收的。”季仲强说,为了设备和样品数据安全,他专门设计了一种用于极地近岸海湾环境、易于布放与回收的锚系系统。

潜标布放后,就可以获取连续的沉降颗粒物样品以及常规环境参数了。“放潜标的站点是冰川峡湾,常有冰块漂浮其上,甚至还会有小型冰山漂流而来,需要站上人员协助关注潜标状况。”季仲强说。

季仲强介绍,该潜标的下方是一块重约200千克的水泥块,上方除了观测设备外,还单独连接一个浮球,使潜标牢牢固定在海里的指定位置,并帮助考察队员准确地找到潜标进行回收。

寻找“失踪”的浮球

今年,季仲强在站上队友徐志强的帮助下重新布放了这套潜标。然而就在前不久,队友突然发现海面上的浮球消失不见了。

潜标没了?得知消息后的季仲强心急如焚。

设备的丢失或损坏,数据的缺失,影响的是整个年度的监测任务。“要么是漂流经过的浮冰或冰山带走了浮球和潜标,要么是连接浮球的绳索被割断了。”季仲强与队友分析后有了两种猜测。

“浮球的消失,意味着潜标的找寻变得极为困难。”季仲强说,新奥尔松是一个考察小镇,很多国家在这里都建有考察站并承担考察项目,其中德国的一个考察项目有潜水员对海洋底栖生物样方进行长期观测。“我们当时已经做好了请潜水员下水帮我们寻找潜标的准备。”

幸运的是,在黄河站站长与站上机械师努力下,沿着海冰漂流的轨迹最终找到了浮球,潜标被安然无恙地找回,保障了后续监测数据的准确性和持续性。

“老北极”的新愿望

在北极开展考察工作,除了要面对恶劣的天气环境以外,考察队员还要小心“熊出没”。看似呆萌可爱的北极熊,实则凶猛无比。季仲强告诉记者,无论是在站区生活,还是在野外调查,防熊是他们的一项重要工作,为此,他们专门进行了射击和其他相关培训,以保障野外考察时的人身安全。

近年来,全球气候变暖、北极冰川退化加速等问题,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作为近北极国家,中国科学家利用北极平台开展的自然科学研究将越来越多,国际合作领域也越来越广泛。作为一名“老北极”,季仲强来北极考察的次数也在不断增加,虽然牺牲了很多陪伴家人的时间,但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工作特别有意义。

“黄河站的建立,让我国的北极考察从船基走向了陆基,从太平洋侧扩展到大西洋侧,考察领域不断扩大。”季仲强说,“今年7月28日是黄河站的20岁生日,我们一定继续利用好这个平台,为提升北极科学研究水平、增强国际合作能力作出新的贡献。”

辽阔冰原里的苦与乐

中国自然资源报社实习记者 林思雨

今年7月28日是北极黄河站成立20周年。关于北极,人们怀有许多浪漫的幻想:巍峨的冰川,广袤的雪原,辽远的天际线和狂暴的风雪……数百年来,多少文艺作品将背景置于这片神奇的土地。

然而,对于很多躬耕于此的考察队员,他们已然拂去仙境的“面纱”,将这里看作日常的工作场所。他们留在这样人迹罕至、条件艰苦的环境中,正是出于对自然奥秘的探索精神。

马靖凯是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极地环境预报室的一名“90后”气象工程师。到今年为止,马靖凯已经参加了3次北极考察和1次南极考察。

我与北极黄河站的故事

气象工程师的一天

在极地考察期间,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冰川前缘安装自动气象站,这是一种体积不大的便携式气象站,集成了多种气象观测功能,并通过通信卫星将数据传输回国内。

在北极时,马靖凯每天的工作日程是9时出发,前往冰川地带;中午返回黄河站,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再外出工作,直到17时才结束。没有双休日,几乎每天如此。

如果是在夏季进行考察,由于冰雪消融,大地露出松软的泥土,雪地摩托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考察队员只得步行外出。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中午不会返回黄河站,午餐就是早上装进背包的面包,还有一瓶热水。

肩扛手提,布设花杆

马靖凯印象最深刻的事,发生在2023年9月的北极考察期间。

那次考察中,他的任务之一是协助负责冰川考察的队友完成冰川物质平衡花杆的布放。

这种花杆是用于测量冰川变化程度的仪器,通过测量当年花杆的刻度可以知道当年冰面和雪面的高度,过一段时间再来测量,就可以通过两次记录之差,得出这段时间冰面和雪面的消融或积累量。

马靖凯补充说,一般年际物质平衡变化包含一个完整的物质平衡周期,即一个完整的消融期和一个完整的积累期。

然而,去年9月,当考察队员抵达北极时,发现之前安置的许多花杆由于自然原因不见了踪影。为了北极考察工作的持续进行,他们必须在原处重新布设花杆。时值夏末,正是只能步行外出的时候。队员们用自己的双手双肩,扛起长达6米的金属杆,一步一步向冰川进发,完成了重新布设工作。

并肩作战,难忘队友情

马靖凯还提起一件不乏辛酸,却也十分有趣的往事。

有一次,一名考察队员在冰川斜面上不慎滑倒,导致骨折。虽然就医后没有大碍,但还是需要穿上踝关节固定支具,即一种形似靴子、能够支撑脚部的医疗器具。然而,黄河站周边小镇医疗条件有限,无法提供这种支具;受伤的队员也不想因回国治疗耽搁工作。

怎么办呢?马靖凯就地取材,以一只塑料水桶为原料,为队友手工打造了一只固定支具,成功化解难题。

北极考察结束前,队员们为了纪念这段并肩作战的日子,纷纷将名字签在这只支具上。受伤的队友回国后,还将这只支具带回工作单位——武汉大学,并捐献给校属的万林艺术博物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或许,在一些人的印象中,科研人员就是纯粹的脑力工作者,总是在实验室做着“高大上”的工作。殊不知,有许多基础性工作需要他们手脑并用、脚踏实地走向科学迸发出绚烂火花的那一刻。

而北极考察,正是由许许多多这样看似平凡的时刻组成的。

我与北极黄河站的故事

黄河站春季考察的那些事儿

林梵

2018年5月19日~6月2日,自然资源部南海调查中心工程师林梵,参加了中国北极黄河站考察,开展生态监测工作。让我们一起跟随林梵的讲述,一同感受极地考察的那些事儿。

“干”在黄河站

2018年5月22日中午,经过将近3天漫长的飞行,2018年中国北极黄河站春季第一批考察队员搭乘的小飞机平安着落。

中国北极黄河站位于挪威斯瓦尔巴群岛的新奥尔松。新奥尔松原为一个矿区,现在更像一个大学城,许多国家都在这里建立了科学考察站。

舷窗外白茫茫的雪景,不禁让我想起李白的一句诗——“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片刻的诗意立刻被接下来的任务代替——考察时间由计划的20天压缩到14天,但工作量并未有任何减少。

下飞机,到前台登记,领生活用品,这就算是“进站”了。稍作收拾,大家没有歇息,十分有默契地开始清点物资、确认船只、准备出海用品、检查实验室。

与我同行的10个人里,除了站长和机械师,剩下的队员一半负责冰川监测,另一半负责生态监测。而我,就是生态监测组的一员,主要负责微微型浮游生物群落结构组成和多样性分析(分子生物学)样品采集及预处理工作。

出海最重要的就是“看天”。但因为新奥尔松地区天气变幻莫测,可以这一秒还是鹅毛大雪、狂风大作,转瞬间就晴空万里,四季的变幻可以在一天内体验个遍。

大家边收拾物资,边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担心第二天能否顺利出行,毕竟船只还需要提前预订,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心里都没底。

还好天公作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生态监测组的队员吃过早饭,就立马出海进行采样。在新奥尔松出海不比在我国南海出海,最大的不同就是冷。太冷了!海上飘着雪,海面温度大概在零下三四摄氏度甚至更低,队员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得严严实实,还是抵不过肆虐的寒风。但大家毫无怨言地开展工作,作业进度也丝毫不受寒冷的影响。

在黄河站,队员们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要么出海采样,要么在实验室处理采集回来的水样。而春季航次正处于新奥尔松的极昼期,天完全不会黑,大家的时间概念就变得模糊起来:好几次顶着大太阳从实验室出来,一看表却已是凌晨1点,回到站上,往往累得倒头就睡。队友们经过6天的连续作业,顺利完成黄河站春季考察生态监测任务。

而隔壁的冰川组就没那么“幸运”了。全球变暖,新奥尔松春季冰雪已逐步融化,冰层在地面结不住,雪地摩托毫无用武之地。冰川组队员只能徒步上冰川,且不说仪器能否顺利布放,队员们在冰川上的人身安全问题才是最大的隐患。再加上冰川作业是“靠天吃饭”,受天气影响极大,冰川组队员在黄河站里等了好几天,天气预报才显示可以出发作业。为了不错过作业窗口期,他们凌晨3时就开始动身。我不禁对冰川组的队员们这种“随时待命”“随时作业”的精神肃然起敬。

我与北极黄河站的故事

“活”在黄河站

每到饭点,都是新奥尔松最热闹的时候。平日里大家都在实验室或野外作业,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新奥尔松的“人气”。

餐食基本为西餐自助餐,土豆就是主角。蒸的、烤的、炸的、焖的,“花式”吃土豆。每逢周六会有烛光晚餐,其实就是在桌子上摆上桌布和蜡烛,吃一个“仪式感”。黄河站有规定不允许喝酒,我们便用红酒杯倒上苹果汁,颜色上接近“香槟”,吃一顿“觥筹交错”、幸福感满满的晚餐。

机械师徐师傅是贵州人,每年都要在南北极待超过4个月,已有十余年的极地生活经验。他偶尔会做两道小菜给大家打打牙祭:一道是凉拌海带,用国内带来的调料,搭配在当地海边捡到的海带,十分开胃;另一道是酸辣粉,原料是经过改良的通心粉,虽与常吃的酸辣粉不一样,但也是难得的中国味道——那是我在黄河站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新奥尔松还有一个商店,一周只开两次,一次只开一个小时。每到商店开门的时候,就让我想起小时候放学以后的小卖部,人头攒动,十分热闹。队员们喜欢在商店买上几张明信片,贴上邮票,寄给国内的小伙伴,捎去来自北纬78°55’的祝福。

没有“熊样”的北极熊

说到北极,最容易联想到的就是北极熊。考察人员野外作业碰到北极熊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离站的最后一天,突然听队员说,有熊,在黄河站边上!

我们马上冲出门,看到远处有一只成年北极熊在地上打滚,它骨瘦如柴,远看像极了一只野狗。因为全球变暖、冰川融化,北极熊无法站在浮冰上捕食,生存实在艰难。但我们不能投喂,要是养成了习惯,它们总来站区找吃的,对在站的考察人员是极大的安全威胁。

我们只好远远地看着观察员鸣枪示警驱逐北极熊。但估计实在太饿了,枪声并未能引起北极熊的恐惧,它三步两回头,在黄河站附近觅食。黄河站临近入海口,岸边有时会趴着打盹儿的海豹,运气好的话,北极熊可以饱餐一顿。我们出站后,听站长说,这只北极熊一直就在站区周围晃悠,并未真正离开。

看着没有一点“熊样”的北极熊,海面上逐渐消失的浮冰,以及不断升高的极地气温,我不禁思考,我们能够做出什么改变?保护环境不应该仅仅是科学家的事,保护环境不应该仅仅是一句口号,我们都应从自身做起,形成绿色的生活方式,为全球的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在黄河站工作生活的时间只有短短8天,却是我人生极其难忘的经历。我为身处这个伟大时代,能为海洋强国建设,为全人类更好地认识北极、保护北极贡献一点微薄力量而感到无比骄傲与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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