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到融化,江南人用100种方法消夏,包括听鬼故事……

2024-07-29 21:01:51 - 媒体滚动

转自:上观新闻

热到融化,江南人用100种方法消夏,包括听鬼故事……

出梅入伏无缝衔接,潮湳湳,湿答答,一夜变成辣豁豁,干瘪剥落。

话说冬夜,室内外都是零度,只有膀胱容量才能决定出不出被窝。搓挠着脚跟上痒痛的冻疮,寒冬就在憋着和熬着里“睡”过去了,似乎也没那么长。但一入伏夏,任他是哪个抗冻且节约的南方人,也会非常统一地将空调开得滴答挂水、轰隆作响。究其原因,是谓:苦夏!

不知“苦夏”这个观念是什么时候根深蒂固地长在南方人意识里的。因此,东山乡下预防小毛头“疰夏”,会从立夏日开始。听说,早年,长辈会偷摸洗净狗盆,添上饭菜,给草狗象征性地吃几口,有时不等它舔第二口,便会夺下,背着年轻父母,哄着孙辈们吃下。现今,仍保留下来的便是胸前“挂咸蛋”、称人、斗蛋的风俗。太湖东山小孩头颈里的五彩网兜里,还会多一只拇指大小、栩栩如生的彩色面塑小狗。什么都放嘴里咬咬的小孩,不懂欣赏,狗身遍布牙印,缺耳少尾,最是常态。

伏夏,人对水的渴望达到极点。即使依河傍湖,没自来水的年代,抢水亦是江南战“苦夏”的头等大事。每日凌晨,父亲要去挑全家十多口的用水。凌晨三四点,听得门房处,插销叽叽嘎嘎,大门轰咚一声,拉环哐啷两下,那定是他出门了。

一次,我隔着蚊帐被咬醒,睡意全消,狠挠一腿“赤豆”,涂点口水,一骨碌爬起,小跑到殿前,双井场上已喧嚣如昼。扒在布满勒痕的麻石井圈上,向下望,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打水速度各凭本事:左右摇绳晃桶;挂上重铁沉桶;桶口朝下抛桶……“窟通”声声,好不麻利。但凡稍慢,近底浑浊,只能干等到午后涨水。我家那两个徽式双耳深木桶,装满水,足有一百五十斤。来回挑七八担,刚能倒满两只“七石缸”。父亲这个20世纪60年代鲜有的大学生,在农妇一声声“红甘蔗”的嘲笑中,从熹微挑到破晓,日复一日,磨出了一肩老茧。

自从家里打了井,父亲不用辛苦挑水,悬吊在井里的两个大铅桶,练就了我们兄妹的好臂力。冰西瓜、冰鲜橘水、冰酸梅汤……把要得“关节炎”的警告抛诸脑后,花样百出,趁机淘水,冰凉彻骨。也曾多次盲开到冰镇的“白葫芦”西瓜,舍不得扔,冲着那份冰爽,硬吃完。

消夏主打吃水。一早,祖母会在长条台上摆满水罐、茶壶、茶缸。水罐里凉着白开水。印着“吉庆祥绸缎庄”字样的茶壶里,泡着淡盐水。“早吃盐汤如吃参汤,夜吃盐汤如吃砒霜”,祖母这般念叨,午前必要喝完。茶缸里煮了打成结的淡竹叶,闻着竹香,喝着寡淡似甜,加入藿香、佩兰则略苦。傍晚,祖母采后墙金银花,煮一大锅,轮番给堂弟妹淋浴,戏称“汏猪猡”。最有趣的,当数吊“丝瓜露”。瓜藤攀满整个门场时,祖父会找粗壮的齐根剪断,把无依的藤蔓插在瓶里。一夜下来,自然灌了七八分露汁。据说是润肺降燥的仙水。我被逼喝过,难以下咽。

解暑智慧稀奇古怪:井水溺(擦)篾席,躺着不粘背。椭圆形的“竹夫人”,滚在床里,侧抱而睡,凉快。麻线穿编的“竹衣”背心,说是先祖求夏日体面,不湿朝服,做衬里的奇物。

热到融化,江南人用100种方法消夏,包括听鬼故事……

“竹衣”背心

祖辈变着法子让孩子逃过苦夏,殊不知伏夏才是童年的具象。

三伏天,怎能少了游泳。据说后山男孩能一口气游到太湖的灯塔下,晒脱三层皮,被追着打,第二天照样相约下湖。满是补丁的轮胎很抢手,旁边多半漂着壮着胆下水、搭把手的女孩。日落,父亲骑上二八大杠,我侧身坐前杠,我哥骑跨在后,转眼从镇上到了席家花园的浅滩。孔雀电视机的一对包装泡沫,被父亲扎成行军包,胸前可套,背后可背。在别人的注目礼中骄傲地浮游。

暑假,我们兄妹会到杨湾外公家小住几日。“摇篮里出太公,小房出长辈”,同龄的男孩竟是表舅,我们只肯喊“小弟”。约上隔壁“小黑皮”,几人常去钓鱼。某日,“小弟”满街号外:“钓到一条大鱼啦!钓到一条大鱼!”出门张望,笑破肚皮——老哥的眼皮竟被鱼钩鬼使神差地从内向外反钩住,因有倒刺,不可自拔。舅公把线剪短,坚强的老哥手捏鱼线,龇牙强笑,拉扯牵痛,“哇哇”大叫,一时间,似哭似笑,哭笑不得。后请赤脚医生划了一刀,方得解脱,留下一个吊疤,从此大小眼。

午后小憩,备弄里摆满藤榻、藤椅、长板凳。响铃门口最凉快,拆下门板,搁住门槛,下点蚊香,悠然入梦。哒哒哒——“阿要卖棒冰,赤豆棒冰,奶油棒冰”,梦里竖起耳朵,听得真切,口水流下来,奔出门去。长方形的木箱上,盖着厚棉被,打开雾气腾腾,靠近凉气逼人。一角钱的盐水棒冰最受欢迎,冒着舌头“粘牢”的危险,也要猴急地去舔、再舔、从下往上舔、塞嘴里舔。

晚风中,小孩们围坐矮桌,喝滋粥,泡油条酱油汤,嚼腌瓜皮,吃咸泡饭。从“小喇叭开始广播了”一直听到“滑稽王小毛”“刑警八○三”。仰面朝天,跷二郎腿,摇蒲扇,拍蚊虫,听鬼故事,心静自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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