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王青芳的“合作”
▌肖伊绯
王青芳绘胡适题《拾粪图》
近日，偶遇一本1935年《艺风》杂志（第3卷第1期），忽见刊中印有一幅曾任教于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著名画家王青芳所绘《拾粪图》，煞有意趣，禁不住细细品鉴起来。
图中绘有一黑一白两匹马，由一人牵着徐步前行；马后又有一人背筐持耙，正在拾马粪。寥寥几笔勾勒，人物、马匹的动态跃然纸上，十分形象，观之令人如临其境——嗒嗒的马蹄声，与略泛着草腥的还热乎着的马粪味，仿佛都触到了耳朵与鼻子里。如此好画，真是好画！
此图左上侧空白处，有绘者王青芳的题句，曰“人弃我取，这种事真经济，终日里逐臭得了多少名利？我要问你。”右下侧空白处，则有胡适的题句：“俺的职业同您的一样重要，您不信吗？等俺们罢三天工您瞧瞧！”
应当说，两人的题句，一唱一和，把这幅《拾粪图》的主旨阐发得一清二楚，烘托得淋漓尽致，实在是妙趣横生。
仅凭个人记忆，胡适的题画诗句，似乎不曾见于其文集及后来编印的《胡适全集》。略经翻检，确实如此。此胡适题句，即为“集外文”，或径称“佚文”，亦无不可了。
遗憾的是，再次翻检关涉王青芳与胡适的作品，则再也遍寻无着了。不过，二人合影却是仍有一幅存世的。那是1948年6月4日，在北大蔡孑民纪念堂举办印度留学生画展（预展）的众多来宾合影上，出现了时任北大校长的胡适与时任北大印度留学生指导老师之一的王青芳的身影。合影上高朋云集、名家荟萃，季羡林、黎锦熙、朱光潜、徐悲鸿、冯友兰、邓广铭等人均在其中。
以胡适、徐悲鸿居中的图幅之上，他们身位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印度留学生，即周德立与苏可拉，这两位才是此次画展的“主角”。而这两位“主角”身侧，则各自配列着他们在中国留学时期的美术导师——徐悲鸿与王青芳。
当时中印两国政府的文化交流合作项目中，有一项是两国交换教授及留学生。来华的印度留学生中，苏可拉与周德立两位，由于有相当的艺术功底，在本国也是有一定知名度的画家，故在北大期间，胡适特意请徐悲鸿来专门指导他们。
由于徐悲鸿事务冗繁兼身体欠佳，对印度留学生的绘画指导工作，是与王青芳共同完成的。王青芳曾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初受著名工艺大师、其兄王子云影响，绘画擅长花鸟、山水，又工篆刻。1921年考入南京师范学校学习美术，1923年转入北平艺专，与李苦禅等众名家同窗；1927年在艺专举行个人画展后，与颜伯龙在校教授花鸟绘画。在京与齐白石交好，常切磋画艺、品茶，曾为齐白石刻印多枚。上个世纪40年代，与蒋雨浓、李苦禅、白铎斋（吴昌硕弟子）时称“京中四怪”。
王青芳画风豪逸，屡有奇思妙构之作，性格也直爽孤傲；一头中分长发与存世照片中大多做侧目旁视状的造型，令人印象深刻。立于胡适左侧、印度留学生身旁的侧目旁视者正是王青芳，仍然不改其一贯的拍照形象之习惯。
一幅“合作”，一张“合影”，似乎并不能说明胡适与王青芳二人的交谊有多么深厚，或许只能说是机缘巧合罢了。不过，同时也应当注意到，在偌大的北平城中，胡、王二人同为皖籍，又皆投身于文教事业；旧时皖籍人士素重同乡之谊，当时恐怕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接触与交往，只不过这些前尘往事湮没已久，还有待进一步发掘与考察。
二人在各自领域中，矢志不渝地推进着“新文化运动”与美术教育的那一份赤子之心，应当是有着共识与默契的，这仍然值得后人怀念与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