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北京丨一台旧电视的“重生”
微观档案
姓名：一台老式电视机
终始日期：2024年9月
现居住地：北京通州等地
微观案例：老旧家电变新家电，从回收到再利用的绿色循环
一台老旧电视机“生命”的终结，是这样开始的。
它先由人工拆解掉外壳，再经过两级除尘，在立体拆解工艺的一连串操作下，电视机里的电路板、消磁线、高频头、电子枪、变压器、扬声器、白铜线、光圈、防爆钢圈被分类拆除。
通过拆解厂的CRT（一种使用阴极射线管的显示器）屏锥切割室，电视机的显像管，经过切屏机，把屏玻璃和含铅锥玻璃进行分离。屏玻璃里的荧光粉，通过吸取设备进行收集，采用密封存储。最后，废旧电视机拆解下来的不同材料，将进行分类存放。
这台“大脑袋”CRT老式电视机的拆解过程到此结束。这座流水作业的拆解厂，一台台被回收的老旧电视机“生命”的终结者，位于北京马驹桥。
而拆解下来的材料，将迎来它的“重生”——进入下游回收企业进行二次利用。
回收
今年9月，家住通州区天赐良园社区80多岁的王奶奶，看到北京市以旧换新政策力度再次加大，萌生了换台电视机的想法。但由于行动不便，又不知该如何领取补贴，便拨打了相关部门的求助电话。
得知消息后，参与该政策的家电平台销售人员，上门为老人提供了服务。在销售人员的指导下，老人通过“京通”小程序，领取到北京市以旧换新补贴，用于选购新电视。
与此同时，王奶奶家里，使用多年的“大脑袋”旧电视，也被平台拖走。这台旧电视，将进入“生命”的最后一环——被送往位于马驹桥的拆解厂，进行拆解回收。
平台回收的旧家电，通常有拆解和二手两种去向。除了直接进入拆解企业的，剩下一部分品相不错的旧家电，会进入二手流通领域，转入其他二手平台进行流通。
“目前，平台回收的旧家电，进入到拆解企业的，占到回收家电的八成以上。”苏宁易购相关负责人宁辉告诉记者，家电的送新拖旧，一般是同时进行的。但空调是个特殊品类，装卸需要一定资质，可能会有限制，不过平台家电以旧换新的链条是完整的。
十多年前，国家出台第一轮以旧换新政策时，平台的物流基地，废旧家电堆积如山。如今，大众的家电也到了淘汰换新的时候。
拆解
在家电以旧换新整个链条中，拆解，是生产厂家的终端，也是资源再生的开端。
面对新一轮以旧换新政策的实施，作为北京最大的“电子垃圾”拆解厂，华新绿源环保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新绿源”）做好了准备。企业占地46亩，有废旧家电的回收存放场地，8000平方米的作业车间，“四机一脑”即废电视机、废电脑、废洗衣机、废空调、废冰箱的拆解线，设计为立体结构，提升了拆解空间的利用率。
拆解，并不是一个粗活。在电子废弃物中，存在一些有害物质：电视机的汞和荧光粉、冰箱压缩机的氟利昂等。如果随意丢弃或者暴力拆解，有害物质就会泄漏。对拆解企业来说，废旧家电的拆解再利用，首先要保证的，就是环保。
在华新绿源废电视的拆解线上，干法处理的工艺不产生废水，可实现CRT电视零部件拆解、除尘、屏锥分离等工序的流水作业。分离出来的锥玻璃，将交由下游玻璃材料公司处理。这是企业自主研发设计的拆解程序。
此外，在平板电视显示器拆解处理线上，拆解线配备通风系统及活性炭吸附装置的负压台，可以防止误操作造成汞蒸气及其他大气污染物散发、背光灯或液晶板破碎。
相比传统的人工拆解，如今，拆解已形成高度自动化的作业线。原来需要人工搬运的工作，也变成了自动传输装置。华新绿源相关负责人向记者介绍，目前，针对废旧家电拆解，已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技术体系，整个资源化再生过程运用全物理工艺，采用人工和设备相结合的拆解、智能分选方式，通过上料、拆解、破碎、分选等步骤，将产出的各类物料分装到相应的容器，统一过磅扫码后按类别收储到成品库。
整个拆解流程下来，一吨废电视机，可再生产品约0.28吨、节约矿石约9.19吨、节约标煤约1.38吨，减少三废（废水、废气、废渣）排放量约37吨。而这些家电拆解下来的铜、铁、铝、塑料、玻璃均属于资源可再生物，全部被送到下游企业作为原料，进行资源循环利用。
“全国109家拆解企业，自2018年起处理量年均超8000万台。截至2022年，共约7.7亿台废电器进入规范处理企业进行处理，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空气调节器和微型计算机等规范回收处理率超40%，获得铜、铝、铁、塑料等资源超700万吨，助力减排固体废物2.6亿吨，可节省潜在环境污染治理成本近600亿元。”在中国物资再生协会秘书长于可利看来，这有效防控了重金属污染和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的环境风险。
北京市新一轮家电以旧换新政策的加码，正在释放出更多废旧家电。8月，华新绿源接收的拆解家电，超过12万台。其中，电视机数量最多，达到37000余台，相比7月的接收量再次提升。该企业每年可拆解处理上百万台废旧家电，平均每天超过3000台。
有关调查数据显示，全国每年有超过2亿台家电报废。从目前业内回收情况来看，每年废旧家电进入正规拆解企业的，有8000多万台。根据中国物资再生协会发布的《2024中国再生资源回收行业发展报告》显示，预计今年，废钢铁、废弃电器电子产品、报废机动车等品种再生资源回收量将显著增长。
再生
回收循环利用，被资源再生业内人士誉为资源的“第二矿山”。
在拆解企业的流水作业下，一台电视机可以被拆解成玻璃、金属、塑料等五大类，玻璃、荧光粉等高达20余种部件。拆解完成后，各种零部件分类存储，塑料、铜、铁等可回收利用的材料，卖给企业再利用的部分占比超过9成。
拆解后的电视机将获得“新生”，原本只剩下残值的老旧家电，变身为各类塑料、金属等可再利用的原材料，等待销售至下游厂家。
在华新绿源，各条拆解线拆解下来的产物，被存放在立体货架式贮存库房，并采用分区分类贮存。此外，塑料等品类被细分，CRT电视/电脑拆解下来的含铅锥玻璃集中存放，并单独管理。而危险废物，如荧光粉、废油、含汞光源等，也有专门的存放区。
在塑料存放区，几十台电视机的外壳塑料，变成PS粉碎塑料，经过拆解的电视，不再是“电子垃圾”，相反已经变成了资源。据悉，这些可以作为汽车保险杠的原材料，1吨能卖近6000元。
据资源再生业内人士介绍，在废旧家电中，塑料能达到20%至30%，现阶段，家电拆解塑料回收利用率较高。根据2023年对废塑料回收量的统计和测算分析结果来看，电器电子产品废塑料回收量为170万吨，占比达到9%。
通过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不同废旧家电流水线式的拆旧作业后，废钢铁、废铜、废塑料等将流向钢厂、铜铝冶炼企业、废塑料再生加工厂等，经过加工，这些废旧材料可以重新运用到家电和汽车生产等多个领域。
凡是进入到正规拆解渠道的废旧家电，除了特殊材料，拆解下来的塑料基本都能实现回收再利用。
至此，一台废旧家电，真正实现了资源环保再利用的循环。
换新
8月，北京出台第二轮以旧换新政策后，市民以旧换新家电的补贴政策再次加码，最高可享受2000元补贴。目前，参与政策的苏宁易购、京东、联想、小米商城等平台，正在推进落实，和家电的品牌、金融机构等形成优惠的叠加合力。宁辉介绍，自8月24日新一轮补贴政策实施以来，截至9月中旬，平台的北京市场销售量达到9成的增长。
宁辉向记者算了一笔账，在刚刚开始的秋季家装季，叠加上以旧换新补贴，市民购买一台市场价12999元的海信65U7N新款超高清彩电，政府以旧换新补贴2000元，苏宁补贴立减2000元，品牌补贴2110元，最终到手价6889元，相当于5折，比大促期间的价格优惠力度更大。优惠力度的加码，让家电销售量增长迅猛，冰箱、空调、电视等大家电销量提升显著。
同样地，王奶奶家这台老旧电视仍有“余热”，平台在回收旧家电时，会进行旧机估值。通常情况下，按照报废的标准来评估旧机的残值价值，一般为50元、100元，可以直接用于新机购买。宁辉说，平台还有200元的换新补贴优惠，可以同时叠加政府家电以旧换新最高20%使用。目前平台实行的以旧换新政策，并不强制要求旧家电回收，没有旧家电，消费者也可以直接参与以旧换新政策，主要是用好政府补贴，让消费者花更少的钱，实现家电的升级换新。
家电以旧换新送服务上门也并非个例。北京多地实施消费品以旧换新进社区，其中，顺义区已开展两轮家电进社区活动，每一轮为5个小区的居民送服务上门，将北京市以及区域内以旧换新的最新政策带到居民身边。
顺义区商务局负责人介绍，目前全区即将开展第三轮消费品以旧换新进社区活动，这一轮计划将把以旧换新的政策带到辖区新楼盘，让更多有需求的市民，在家门口享受到真金白银的优惠政策，领取到以旧换新补贴。
微观微谈
消费品以旧换新潜力大，电器电子产品回收处理将迎大变革
（中国物资再生协会秘书长于可利）
新京报：现阶段，为什么全国各地大范围推出以旧换新政策？
于可利：目前，我国废旧家电已进入报废的高峰期，2009年6月，国家首次出台家电以旧换新政策，当时同步推行的还有从2008年开始的家电下乡，距今已过去15年，家电更新需求进入集中释放期。截至2023年底，我国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主要品类的家电保有量已超过30亿台，每年淘汰的废旧家电数量有1亿多台，并在以平均每年20%的幅度继续增长。
近年来，部分地区推出补贴政策以激励家电以旧换新，加之许多家电企业在绿色和智能产品领域加速了研发步伐，家电市场的更新换代和升级已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这一趋势将使得废旧家电的数量不断增加，回收企业即将迎来更广阔的市场空间。
新京报：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的落实，给资源再生等行业释放了哪些信号？
于可利：据介绍，国家支持消费品以旧换新的1500亿元超长期特别国债资金，在8月初已全部下达到地方。随着消费品以旧换新政策实施，大量设备将进入淘汰环节，从回收利用企业的角度来讲，将迎接更多资源。
从近日国家发改委发布的数据中不难看出，截至9月25日，全国汽车以旧换新信息平台，已收到汽车报废更新补贴申请超过113万份，平台登记注册用户数超过168万个，补贴申请量保持快速增长态势。这种变化趋势已经渗透整个行业，回收拆解企业也切实地感受到回收处理量的增加。不过，总体来看，我国对废弃电器电子产品、汽车等回收拆解水平处于国际领先地位，处理能力可以承接大规模以旧换新。
新京报：相比第一轮消费品以旧换新，本次在推行上，有哪些新变化？
于可利：这一轮消费品以旧换新的补贴力度更大，相比十多年前，整个回收利用行业的水平显著提升。时间回到2008年前后，我国甚至没有正规的家电回收处理企业，也正是由于当时以旧换新政策的刺激，催生了全国40多家家电回收企业。
现阶段的以旧换新就大不一样了，全国有140多家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企业，这其中包括109家目录企业，还有30多家已经取得处理资质的企业，报废汽车回收处理企业翻了一番。同时，企业的处理水平、技术水平、管理水平、环保水平也有了质的飞跃。
此外，消费者购买渠道变得更加多元，网上的以旧换新渠道也很便捷，消费者可以更加快捷地参与消费品以旧换新，享受到补贴带来的红利。
新京报：全国各地以旧换新政策持续发力，你如何看待北京等地汽车、家电以旧换新扶持政策持续加码释放的潜能？
于可利：从国家整体安排角度来看，资金下放到各省份，各地方推行消费品以旧换新的做法不尽相同，有的地方严格执行以旧换新，有的地方采用灵活方式，从刺激消费的角度，让市民可以直接享受补贴实现换新。从行业的角度来看，这些政策所释放的潜能是非常值得期待的。
新京报：在资源回收领域，废弃电器电子产品的回收再利用，还面临哪些瓶颈与机遇？
于可利：今年起，我国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停征，中央财政安排专项资金支持列入相关目录废弃电器电子产品的处理活动。截至目前，具体办法尚未出台，但政策的调整给回收处理企业带来了更多期待，这也意味着废弃电器电子产品的回收处理体系将迎来大的变革期。
新京报记者耿子叶
编辑樊一婧校对 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