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驳回原告的判决后，我走访了这家差点“被违约”的被告企业……
编者按
起诉、送达、开庭、宣判
游刃在严丝合缝的法律程序中
他们持守裁判者的公正
做定分止争者
但人间百态千丝万缕
岂是几本法律书文能够囊括
利益冲突情感纠葛
历史问题政策限制
他们要做破解难题的那把“金钥匙”
倾听、走访、安抚、调解
一点一点揭开事实真相
一步一步走进群众心里
一遍一遍叩问理想初心
个中辛苦与惆怅、欢欣与鼓舞
又岂是一纸文书能够写尽
即日起，京法网事推出
系列法官故事、民生故事
揭秘判决背后的故事
说出法官真实的心声
今天一起来看
海淀法院民事审判四庭副庭长
曾竞讲述的
《作出驳回原告的判决后，我走访了这家差点“被违约”的被告企业......》
做了多年法官，一年要审理上百起案件。我没有想到，一起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商事案件，一个险些“被违约”的被告企业，一间堆满了防腐管材的厂房，让我更加深刻理解了“如我在诉”的精神内涵。
坐上火车向河北出发
北方的三月乍暖还寒。一天早上，我在做完其他工作后，同法官助理刘娇娇一起登上了从北京清河站开往张家口站的火车。此行目的，是回访我之前审结的一起企业间合同纠纷案件的被告。同时，也向原告以发送征询函的方式进行回访，收集诉讼建议和意见。
这是一个常规却又不普通的商事案件，原被告双方均为环保企业，位于天津的原告企业起诉位于河北的被告企业，约定由合同签订地即位于北京的海淀法院管辖。原告主张被告收款不发货构成违约，要求被告支付环保设备预付款、赔偿违约金一百余万元。庭审中，被告却愤愤不平，表示这并不是什么预付款，而是原告偿还在先合同的欠款！
经过审理我发现，确实如被告所抗辩的，原告拖欠被告的货款远超过一百余万所谓的“预付款”金额，而该“预付款”也不能构成民法典规定的指定清偿。更何况原告并未完成合同约定的在先义务，导致被告无法备货发货，真正的违约方原来是原告。最终，法院依法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
在前往张家口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庭审时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原告表明自身财务制度严格，记账不可能出错，即便一两年后以发货通知方式告知被告案涉款项系预付款，被告不发货也构成违约。被告摸出一叠叠合同和账本，愤慨地表示：“我们小企业本是被拖欠账款的人，怎么反而成了违约方，原告你这是恶意制造我们违约啊，你们好不容易还了一部分欠债怎么还能要回去呢？”其实这个案件中原被告代理人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原告的强势、被告的心酸无奈所带来的那种氛围，我至今难忘。
法官，您判决上的一句话
刻在了我的心里
走下火车的一瞬间，我打了个激灵。张家口当日气温12度左右，比北京低了好几度。我们不敢耽搁，随即赶往被告企业。由于目的地位于当地的开发区，比较偏远，这段路程甚至比北京到张家口的火车车程还远一些。
终于，我们到达了被告的工厂，两条看门犬的叫声是唯一的声音。不久之后，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将我们迎了进去，他是被告企业的负责人。
我们略作寒暄后，这位负责人说：“曾法官，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您判决写的那句话‘如果将偿付款项抽逃，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诚信价值观，亦有损企业合法权益’，您可能不知道，开完庭后我收到判决的时候，看到这句话特别激动，我告诉了所有关心案子的亲朋好友，他们也都要抢着看北京法院的判决。”他提到判决里的这句话，我还有印象，但却想不到能让当事人如此在意和认可。
谈话回到正题。我向他了解欠款是否得到偿还。他感叹道：“对方还欠我们很多钱，但是多亏了法院没有让我们雪上加霜。感谢法院耐心对账审查，真正的违约方是他们啊。如果真判了我们还，我们不敢想啊，这是我们一家人付出了20年心血经营的企业啊。”
“如我在诉”，理解是双向的
了解判决履行情况后，我提醒被告经营企业还是应该加强法律意识，规范经营交易行为，这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随后，又围绕判决涉及的法律问题进行了解答，并让被告负责人填写了“企业法律风险和司法需求调查问卷”。这份问卷是我们专门以本案为契机制作的，结合审判经验，梳理企业在签订、履行合同等多个法律风险点，当事人填写问卷的过程，实际也是自查风险的过程。问卷中还附有对法院诉讼工作意见收集的内容，这样我们也能更有针对性地改进工作。
在被告负责人填写调查表时，他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法官，其中有道问题是纠纷发生了最希望选择哪里怎么解决，我们其实最希望是自己调解解决，不到万不得已真的不想给法院添麻烦。直到现在，这是我们企业在北京法院打的唯一一个官司，老百姓都知道法院案子太多了，法官太辛苦了。”
我心中一震，莫名感动，他们是不得已成为的被告，是一个差点“被违约”的被告，他们却如此体恤法院工作，依法保护企业合法权益本就是我们的职责啊。理解是双向的，当我们“如我在诉”去理解老百姓的疾苦、体会企业的困难时，也会收到善意的回应。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也该踏上归途，从楼道离开的时候，被告负责人指着墙上的奖状和照片，特别自豪：“你们看，我们企业可是守法企业，也是本地的环保爱心企业，之前成了被告让我们心寒啊。但是当我们看到判决太激动了，我们没有白白相信法律，国家没有让我们企业垮掉，我们还能加油干！”说到这，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法官，要不，咱们再去看看厂房里的环保设备吧，这都是我们自己生产加工的”。
直到写这篇办案手记的时候，我还清楚记得他扶着大机器，告诉我们如何运转来制造防腐水管，他摸着水管的接口的每一寸，向我们介绍了很多术语，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孩子。厂房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在他和环保设备上都洒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我们听不懂术语，但看得懂他脸上神采奕奕，让我们也觉得非常振奋。他指了指厂房空着的区域，说：“我现在很有信心，只要看得见公正，我们企业就能生产更多的设备，填满整个厂房。”
京津冀协同发展第十年
北京法院在努力
在厂门口的时候，这位负责人又一次感慨：“真没想到北京法院会来我们河北的企业进行回访，法官从法庭走到了厂房，我们真心感谢国家政策，也感谢法院，我们环保企业也要为京津冀协同发展回报更多。”是啊，我突然想到，河北和天津的企业基于信任约定我们北京的法院管辖，而我们也不能辜负企业的信任。我回答他：“你们的信任是我们最大的动力，也希望你们更好地经营，最好没有诉讼。”
他哈哈大笑：“你们这次过来，我还想到前一阵最高院的精神，我们企业家非常关注的，就是把诉讼当成自己的事那个。”“如我在诉！”我大声的回答他。他激动地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就是如我在诉，这个词让我们企业家觉的很温暖。你们这次过来就是‘如我在诉’，我心里很热，现在都讲营商环境，大家齐心协力，企业也会越来越好。”
很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光正好落在厂门贴着一张“迎春接福”祝福语上。我想，优化营商环境升级，我们更要为群众多办实事，为企业送去春风。
供稿：海淀法院
摄影：刘娇娇
编辑：尹黎卉郭进
审核：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