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2024-12-14 23:51:28 - 新浪新闻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上世纪80年代的三峡中堡岛。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上世纪70年代的三峡中堡岛。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卢平川李墨吴坚金凌云

12月11日,66岁的胡炎芬,搀扶着89岁的老父亲胡思强,来到三峡大坝南岸坝头。

“爸,还看得清大坝吗?那片水下就是中堡岛,我们以前的家。”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老人伫立良久,肃然无言。

当天,胡思强、胡炎芬等12位中堡岛原住民,一起来到三峡大坝前合影留念。这是他们自迁离中堡岛以来,聚得最齐的一次。

3天后的12月14日,是三峡工程正式开工建设30周年的日子。

30年前,为承托“大国重器”,面积0.15平方公里的中堡岛作为坝基,整体没入江底。

当时,中堡岛是宜昌市夷陵区三斗坪镇中堡村4组的一部分,岛上原有居民7户,共28人,以胡、望两姓居多。

20世纪70年代末,随着葛洲坝工程建设,这些乡亲开始迁离中堡岛,中堡村成为“三峡百万移民第一村”。

国家两坝(葛洲坝、三峡大坝)建设中,中堡岛人两度移民。

岁月流逝,中堡岛的原住民只剩下14位。这些“最后的中堡岛人”经常来到岸边,凝望江底的故乡。

她出生时,周总理悄悄在杯底压了2元钱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1958年3月1日,周恩来总理(前右三)在三峡中堡岛视察。

1958年3月1日,周恩来总理考察长江三峡时,带领100多名中外专家登上中堡岛。

说来也巧,那天岛上一户姓胡的人家新添一名女婴,正在“洗三”(婴儿出生后第三日举行沐浴仪式)。周总理路过时,看到农户门前热闹非凡,便停下来打听。得知这家刚生了小孩,他说:“这事应该祝贺。”

这名女婴,正是胡炎芬。

她的奶奶望作秀见有客人进屋,热情地递上了一杯水。周总理喝完水,转身离开前,悄悄在杯底压了2元“打喜钱”。

一周后,这家人才得知,那天来家里的,竟然是周恩来总理。

“2元钱在那时候不是一个小数字。”胡思强老人回忆,钱是绿色苏版的,又大又宽,母亲用手绢仔细包起来,放了两年都舍不得用。三年自然灾害时,这2元钱帮助家里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1976年,周总理逝世。胡炎芬从学校广播中听到消息时,哭成泪人。

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胡炎芬23岁时通过招工进入三斗坪镇供销社参加工作,并转为城镇户口。后来,调到宜昌印铁制罐厂工作,直至2013年退休。

胡炎芬动容地说,三峡大坝的建设,圆了几代人的梦。“我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岛,能托起这么大的重任。”

两度移民,他们仍无悔投身大坝建设

胡炎芬的大弟弟胡炎新,16岁时跟随父母告别中堡岛上两间草屋举家上岸。当时,他并不理解年迈的奶奶望作秀为何会哭成泪人,一步三回头。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如今,年逾六旬的胡炎新理解了:“那个岛,是你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搬到中堡岛对面坡上后,胡炎新住上了泥瓦房,跟着木工师傅学起木匠活。家里仍有两三亩田在岛上,加之在中堡村分的2亩田,胡炎新一边种田,一边做木匠,一年收入有1万多元,比岛上的日子好了许多。

1992年,为给三峡工程导流明渠做准备,胡炎新一家再次移民。

“中堡岛人祖祖辈辈在岛上生活,刚搬到岸上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望得见岛和长江。”他说,第二次移民时,全家搬到现在的山上盖起了新房,却再也看不见岛,也望不见江。

三峡工程启动后,需要大量劳动力。因为是木匠,有点手艺,胡炎新自告奋勇,成为三峡工程建设大军中的一员。

“我的活儿主要是制模,还有扎钢筋等。”胡炎新说,制模就是制作一种高3.1米、宽3米的钢模板,用来固定混凝土。他学得快、人踏实,手艺也好,很快便赢得班组的一致认可。

2010年大坝主体工程建设完成后,胡炎新进入葛洲坝二公司综合队备仓班,继续从事制模工作,并担任班长。4年后,他升为副队长,月薪4000多元。

之后,胡炎新参与了三峡大坝升船机的建设和调试等工作。直至2017年,他所在的葛洲坝二公司综合队,成为最后一支撤离三峡工程建设工地的队伍。

“为了两个大坝的建设,中堡岛人虽然两次移民,但是相比牺牲和付出,我们更多的是自豪。”胡炎新说,修建三峡大坝时,水力发电涡轮机由120个轮子的巨型平板卡车拖到现场。那一刻,“大国重器”四个字,在他眼中具象起来,自己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三峡工程竣工后,胡炎新转战云南昆明乌东德,参与修建乌东德水电站。在乌东德工作两年,他每月收入将近一万元。

2019年,胡炎新回到家乡三斗坪,凭借着参建两座大坝的手艺,仍然从事着路基、桥梁等工程的制模加固与拼装工作。

健在的14位中堡岛人中,有10人都曾投身过三峡大坝建设,有的背水泥、有的扎钢筋、有的做勘探、有的搬石头、有的做饭送饭……

当年岛上最小的移民崔成,如今已46岁。“那年我1岁,还不会走路,是被抱着离开中堡岛的。”他笑着说。

从哈尔滨当兵5年退伍后,他脱下军装跟随父亲崔福昌和母亲胡炎珍,一头扎进了三峡大坝建设工地。

“大坝修建时,几乎一分钟都没停过,日夜不息。”崔成说,抢工期的时候,他一天要在工地扎12个小时的钢筋。大坝建好后,崔成学到了一技之长,做了五六年管道维修工作。“你永远无法想象,在自己的家园上建设一座世界级的大坝,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要想过上好日子,还是得靠自己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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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堡岛移民胡炎芬(右)与弟弟胡军华(左)和儿子。(照片由本人提供)

胡炎芬的二弟胡军华今年53岁,如今在宜昌市区一家生鲜市场卖白条鸡。

“三峡工程建设时,鼓励移民自谋出路。大坝开工那年我结婚,出来做生意也快30年了。”胡军华说,移民之后,住的地方变了,生产方式变了,生活也跟着变了。“但不管怎么变,要想过上好日子,还是得靠自己奋斗。”

上世纪90年代,正值市场经济春潮涌动,他决定干个体户。从马路市场到搬进棚子,再到新市场,胡军华起早贪黑,经常凌晨3点起床进货,5点到市场上货,靠诚信经营挣钱。2010年,他从棚户区的出租屋,搬进了市中心敞亮舒适的新家。今年,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在福州参加了工作。

“如果不是修建大坝,我可能一辈子都在中堡岛上种地。”胡军华感慨,移民改变了自己“泥腿子”的命运。

52岁的望运平当年从岛上搬出来时,驾过船、捕过鱼,给人打过小工,后来又跟着别人做起房屋桩基、瓦钢等小工程。

2020年,望运平成立劳务公司,从最初六七个人,发展到现在近20人。“他们都是村里的三峡移民。”望运平说,只要有活干、肯干活,大伙儿一个月能挣六七千块钱。现在公司的房屋打桩业务,已经从三斗坪及周边乡镇,拓展到对岸的秭归。

“中堡岛过去主要种包谷、柑橘,住的都是土墙茅草屋。”望运平说,现在,背靠三峡大坝这个国家5A级景区,村里这些年通了柏油路,山顶的中堡岛公园也成了网红打卡地,环境越来越美,游客越来越多。“以前出行靠划船,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小汽车!”

奉献无声,重器无言。30年间,从防洪、发电到通航,三峡工程的成功建成和运转,使多少代中国人开发和利用三峡资源的梦想变为现实,也成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发展的重要标志。

冬日的西陵峡层林尽染,巍峨的三峡大坝如巨龙横卧。坝前的合影中,每一张笑脸都灿如夏花,定格在2024年12月11日,也与江底的故园一道,定格在时间的洪流里。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用岩芯制作的中堡岛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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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中堡岛古文化发掘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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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中堡岛钻探现场。

最后的中堡岛人 三十年前,他们的家园成为托举三峡大坝的坝基

中堡岛上的岛碑,远处是秭归茅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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